【天使街23號】作者：郭妮（連載中）

月明蓁雪

　　　
　　1　　
　　嗚……好黑……　　
　　這裡是什麼地方？為什麼我什麼也看不見？為什麼我全身只感覺刺骨的冰涼？！　　
　　一片漆黑之中，隱隱傳來一陣悠揚的鋼琴旋律，好像一股暖流敲打在我的心上。　　
　　熟悉的旋律緩緩流淌，暖暖地將我包圍，那種安心的感覺就好像……　　
　　我微微一震，真的會是他嗎……可是金月夜不是說……　　
　　我想站起身來向琴聲的源頭探尋，可是聲音忽然變得清晰，從四面向我湧來，讓我像只無頭蒼蠅一樣分不清方向，最後困在原地的我，只能無助地大喊起來：　　
　　“李哲羽……李哲羽是你嗎？！”　　
　　“佑慧……佑慧……”一個溫柔的聲音若有若無地回蕩在黑暗裡。　　
　　“李哲羽……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嗎……”我輕聲嗚咽著，顫抖著將手伸向漆黑一片的前方。　　
　　“佑慧……我在這……”溫柔的聲音輕歎一聲，一片潔白的羽毛輕輕飄落在我的掌心。　　
　　?那間，一股暖流從指間傳遍了我的全身！像天使的翅膀一樣輕輕包裹住了我，包裹住了我顫抖的心。　　
　　一束金色的陽光穿透了厚重的烏雲，灑在了我的臉上，那束陽光仿佛是來自天堂！　　
　　然後，我看到了……看到了那個純潔的，像天使一樣美麗、溫柔的笑容！可是笑容為什麼有些許的無奈？！　　
　　“李哲羽……真的是你！”我驚喜地仰著頭，“原來他們都在騙我……你真的還活著！”　　
　　我努力伸出自己的手，想觸摸到那張熟悉的臉，這是我唯一的希望，我不能放棄。　　
　　可那張越來越模糊的笑臉，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卻始終不讓我靠近，不管我怎麼努力，再努力……　　
　　“佑慧……對不起……”隱匿在天空裡的聲音越來越遠，“他們沒有騙你……”　　
　　“不！”我用盡全身力氣大聲反駁，“你們都騙我……他們是，羽你也是！你一定還活著！”　　
　　“佑慧，答應我，好好生活！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我死死咬著嘴唇，拼命地向上伸著手，可是那張熟悉的面孔越來越遠，漸漸隱逸在黑色的天幕裡……　　
　　所有的光亮，幻化成玻璃的碎片，一顆顆灑落在我的臉上、身上，最終消失不見……　　
　　“不要！”　　
　　我猛地睜開了眼睛！看到的卻是雪白的天花板、米色的牆壁、粉紅色的被單……　　
　　那個夢……那個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曾做過的夢，為什麼又再次出現了……　　
　　難道……是因為昨天晚上那熟悉的琴聲嗎？　　
　　三個月了，我以為時間能讓我將那種傷痛，深深埋藏在心底。　　
　　我以為三個多月前那個從樓頂墜落下來的蘇佑慧，已經將眼淚都蒸發在了空氣裡。　　
　　可是……一旦觸碰到傷口，心口為什麼還是會隱隱作痛？　　
　　我無力地斜倚著坐在床上，腦海裡像是有千萬種聲音在鳴奏，無休無止地吵鬧著！　　
　　嗚……頭好痛……　　
　　我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扶著額頭晃了晃腦袋，翻身下床走到了窗前，想打開窗戶讓冰冷的空氣平靜一下自己雜亂的心情。　　
　　透過沾滿霧氣的窗戶，可以隱約看到窗外似乎正是一片冬日溫暖的陽光。　　
　　我用力地推開窗戶——　　
　　“啊呀呀，佑慧妹妹，一大早的你就要謀殺友好大使嗎？”鼻子凍得紅紅的金月夜，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胸口，接著向我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我們還真是心有靈犀啊——我剛想敲窗戶叫你，你就開窗來迎接我啦？！”　　
　　隨著金月夜的動作，零星的雪花從他肩頭的外套上散落下來，難道他在窗戶外站了很久嗎？　　
　　“你……”我剛想開口，卻被金月夜的手勢制止了。　　
　　“不用問我來了多久，我的心可一刻都沒離開過哦！”金月夜說著，壞壞地對我眨了眨眼睛，讓我原本沉重的思緒忽然變得輕鬆不少，“佑慧妹妹！趕快換好衣服！今天我帶你去個非常神奇的地方！”　　
　　“神奇的地方……”我喃喃地重複了一遍金月夜的話，腦海中突然出現了一個畫面，“難道是……”　　
　　“呵呵，現在先暫時保密！”金月夜神秘地沖我眨眨眼睛，看了看手錶，“時間不多！給你二十分鐘準備出門！對了，曉影他們也會去，記得打扮得漂亮點哦！呵呵！”　　
　　不由我再多說什麼，金月夜就沖我做了個“二”的手勢，順手關上了我的窗戶。　　　　

月明蓁雪

　　2　　
　　曉影家的專用家用車行駛了一個多小時，最後終於停下來了。　　
　　“沖啊——”曉影用力吹了一下不知道從哪里弄來的口哨，拖著蘇姬跳下了車門。　　
　　“等……等等……”淩晨炫幹啞著剛剛嘶吼了一路的嗓子，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　　
　　“走吧，佑慧妹妹！”金月夜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別再打瞌睡啦！我們已經到了！”　　
　　我睡眼惺忪地看了金月夜一眼，迷迷糊糊地跟著金月夜走下了車。可剛一下車，我便呆住了！　　
　　這裡就是我們的目的地嗎？這裡……這裡不是薰衣草花田嗎？！　　
　　當其他地方還是雪後初融的景象，眼前的薰衣草花田竟然已經流淌著早春的味道。眼前雖然沒有了記憶中美麗的紫色，可是卻有成片成片金黃色的我叫不出名字的小花開放著，在暖暖的陽光下匯成了金色的海洋。（注?）　　
　　我驚訝地看著金月夜，他正微笑著看著我。　　
　　“不可思議吧？！呵呵……”金月夜開心地搓了搓手，“我也是偶然才發現的……我想大概是因為這片花田在山谷的環抱之中，周圍的山巒阻隔了北風，讓這裡變成了一個永遠沒有冬天的神奇地方！所以，就帶大家來野餐啦……”　　
　　沒有冬天的神奇地方……　　
　　冰涼的風送來了微甜的香氣，花田中央的大榕樹在風中輕輕地搖曳著樹冠。　　
　　我的視線緩緩定格在了花田中間的那棵大榕樹下，那幾個熟悉的身影早已圍坐在一張白色的臺布周圍，開始擺放五顏六色的食物……曾經我幻想過多少次的畫面，現在卻再現在我眼底，那麼的真實！　　
　　“佑慧！夜！快點過來！我們要玩野餐遊戲啦！”曉影、蘇姬還有淩晨炫正朝著我和金月夜不停地招手，快樂的笑聲仿佛讓冬天的薰衣草田變得溫暖起來。　　
　　“曉影要吃玉米！烤玉米好吃！”　　
　　“曉影，把那串烤肉遞給我一下！”　　
　　“小炫炫！小炫炫！這是曉影特意烤給你吃的超級大牛肉！快趁熱吃啊！好好吃好好吃呢！”　　
　　“啊——笨女人！你想燙死我嗎？”　　
　　“佑慧妹妹，你怎麼不說話？”　　
　　“呃……我在吃牛肉……”　　
　　“哇！佑慧妹妹你已經吃了三塊牛肉了！這樣猛吃下去，身材會變得很難看哦！”　　
　　“哦……”　　
　　大家開心地享受著陽光、暖風和燒烤，難得地輕鬆與安心。　　
　　“大家聽著啊！我給你們出一道題！”吃了一會，淩晨炫興奮地舉著一串烤玉米對著所有人脫口而出。　　
　　“好，你說啊！”蘇姬轉頭看了淩晨炫一眼，微微怔了一下，就趕緊轉過頭盯著她手裡的肉串。　　
　　“呃……”淩晨炫看了蘇姬一眼，然後接著說，“有一天，兩塊牛肉在街上相遇，它們一個叫‘三分熟’，一個叫‘五分熟’。它們擦肩而過卻誰都沒有跟對方打招呼，你們說這是為什麼？”　　
　　“沒有打招呼……”蘇姬喃喃念了念，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小炫炫，小炫炫，為什麼呀？”還不等其他人開口，曉影就跳了起來，拉住淩晨炫的胳膊晃個不停。　　
　　“笨蛋！你要把我晃散了啊！快住手！”曉影還真是力氣大，把淩晨炫搖晃得一個人變兩個影子。不一會兒淩晨炫只好臉紅脖子粗地開始求饒了，“好好好！告訴你！”　　
　　蘇姬也轉頭看著淩晨炫，淩晨炫定了定神，咽了一口口水：“因為……因為它們‘不熟’啊！”　　
　　“不熟……哈哈！不熟！”突然想通的蘇姬，拍著手笑了起來。　　
　　“哦……不熟……”曉影一邊撓撓腦袋，一邊朝著淩晨炫疑惑地嘟嘟嘴，“小炫炫，你可不可以告訴曉影——他們為什麼不熟啊？”　　
　　寂靜——寂靜——　　
　　所有人的時間都像是停住了，只有曉影嘟著一張油油的小嘴看著淩晨炫。　　
　　“啊哈哈！曉影，你真是太搞笑了！哇哈哈——”身邊的金月夜不顧形象地笑得蹲在了地上，我也忍不住捂著嘴看著曉影這個天才。　　
　　“丘曉影！”只有淩晨炫氣得臉一陣紅一陣白，“I真是服了YOU！”　　
　　“哦！小炫炫佩服曉影嘍！”曉影也不管大家因為她笑得快喘不過氣了，一個人拍著手跳起圈來。　　
　　一陣歡鬧過後，曉影的耍寶讓大家的情緒都興奮了不少，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從前的時光，簡單地快樂著……　　
　　“我們也來做一個故事接龍的遊戲吧！”吃得高興的金月夜突然眼睛一亮，興致盎然地提議道，“我們五個人，每個人輪流說一句話，串聯起來組成一個完整的故事。”　　
　　“故事接龍？什麼東西？不過好像聽起來很好玩！哈哈！曉影最喜歡做遊戲了！小炫炫要教我！”曉影一聽兩隻耳朵立刻豎了起來，一陣激動！　　
　　“好啊！”蘇姬也興奮地伸出手拍了兩下，眼睛盯住了我，“就從佑慧開始好了！”　　
　　蘇姬的話好像提醒了大家，金月夜、淩晨炫、小影都興致勃勃地看著我！　　
　　“我？”我愣了愣，抬頭對著一直望著的天空，“蔚藍色的天空是個美麗的地方……”　　
　　“耶！好有詩意啊！”曉影開心得在一旁拍著巴掌。　　
　　“天空中突然出現了一隻漂亮的風箏。”金月夜溫柔地看著我，稍稍想了想，嘴角上揚，露出了一個迷人的微笑！　　
　　“是風箏節嗎？”還沒有等別人開口，曉影又好奇地問個不停。　　
　　“不是。”接下一句的淩晨炫果斷地伸出手捂住了丘曉影的嘴巴，不慌不忙地接下去，“傳說誰能夠抓住這只風箏，就能夠帶來幸運！”　　
　　“女孩跑著跑著，竟然抓住了這只風箏！她低頭一看——”白蘇姬很快接了一句，可是卻又戛然而止，“接下來的讓曉影說吧！不過，我可警告你，你不許給故事安插一個很差勁的結果哦！一定要出人意料一點的！”　　
　　“曉影！接得好的話本大爺有賞！”淩晨炫大口喝著橙汁，興奮得直拍大腿！　　
　　“曉影，你接好了就把你烤的小餅乾給淩晨炫吃！就是蠟筆小新的屁屁形狀的那種哦！” 蘇姬不失時機地補充了一句。　　
　　“蘇姬，我和你有仇啊！”聽了蘇姬的挑撥，淩晨炫不滿地大叫。　　
　　“好好好！讓曉影想想……”曉影很努力地想了一會，突然一拍腦袋，興奮地跳了起來！　　
　　“風箏上寫著四個大字——希望工程！”　　
　　……　　
　　“哈哈哈！哈哈哈！”淩晨炫越笑越起勁，身體起伏的幅度越來越大，整個人忽然朝後面仰了下去，我心裡一驚。　　
　　“小心！”　　
　　可是話剛出口已經晚了，只看到淩晨炫整個人歪在一邊。　　
　　噗——　　
　　“哇啊！怎麼回事？！可樂全噴我臉上啦！”我捂著臉驚恐地大叫。　　
　　“哈哈！佑慧，你就這麼喜歡用可樂洗臉嗎？！”金月夜幸災樂禍地看著我。　　
　　我氣鼓鼓地眉頭一皺，腦子裡突然靈光一閃——　　
　　“哦呵呵呵！對啊，用可樂洗臉的確很好玩！金月夜……要不你也嘗試一下吧！可樂導彈發射！”　　
　　“哇啊啊！蘇佑慧！你白癡啊？！可樂噴我頭上來了！”正在發短信的淩晨炫氣急敗壞地大叫，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了另一瓶可樂上，淩晨炫一把抓起可樂，用力搖晃了兩下，對準了我，“嘿嘿！看我的 ‘旋風大炮’！我噴！”　　
　　噗——　　
　　“喂！淩晨炫！可樂濺到我的眼睛裡啦！”　　
　　“哇啊！好好玩！曉影也要玩噴可樂遊戲！看曉影的可樂攻擊！”　　
　　“哈哈哈！還有我啊！發射！”　　
　　“啊！金月夜！你怎麼總是對著我噴？！”　　
　　“哈哈哈哈！蘇姬！看曉影的可樂噴泉！”　　
　　“哇啊啊啊！住手！住手！笨女人！你對著哪裡噴啊？！”　　
　　“哇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薰衣草花田上，回蕩著我們清脆響亮的笑聲。　　
　　那一刻，我們把所有的不快樂都暫時忘記，只是一起大笑著，奔跑著。　　
　　一串串笑聲隨著被風吹起的花香飄散在空中，越升越高，一直到了那朵飄浮在藍天中央的白雲上面……　　　

月明蓁雪

　
　　3　　
　　玩了一陣子，終於沒有了力氣，我們看了看彼此狼狽的樣子，相視而笑。　　
　　“唉，看來今天的野餐只能到這裡結束了，接下來清理被我們弄髒的地方還得花一些時間呢！”金月夜看著被我們用食物塗得花花綠綠的大榕樹樹幹，笑著搖了搖頭。　　
　　“時間不早了，我們整理好就快些回家吧。”我抬頭看了看天空，發現有一片烏雲壓了過來，“好像快要下雨了，我們抓緊時間。曉影，你和蘇姬把餐具收拾好，金月夜和淩晨炫負責清掃地上的垃圾。我去附近的小溪邊打一盆水，樹幹上的污漬我來清理。”　　
　　看著大家開始忙碌，我也抹了抹被可樂浸得黏糊糊的頭髮，從曉影家的車上找來一個桶和一塊抹布，朝河邊走了過去。　　
　　嘩啦啦啦！　　
　　溪水好清澈，上次來薰衣草田的時候，我曾經接近過這裡，聽到了水流的聲音。　　
　　不知道這條小溪叫什麼名字呢？　　
　　我仰起頭，看著眼前這片讓人留戀的美景，不遠處傳來曉影的陣陣笑聲，讓我暫時告別了那些傷感的情緒。　　
　　我彎下身子準備打水，微波粼粼的水面上倒映出我的影子，來不及多看水中的自己，水桶已經打碎水裡的投影，漣漪一圈一圈蕩開……　　
　　我下意識地隨著漾開的水波望去，視線突然停止在了某個地方！　　
　　在對岸的不遠處，一個若隱若現的身影，穿著單薄的白襯衣，直直地站在那裡，目不轉睛地看著前方。　　
　　在一片金黃色的花田裡，他的身影看起來是那麼的孤單，就連周圍的空氣似乎也充滿了悲傷的氣息。　　
　　那個男生是誰？為什麼穿得這麼單薄站在這裡？他在等人嗎……　　
　　我想要走上前，可眼前緩緩流動的溪水阻擋了我的去路，我再次抬頭，一陣風剛好吹過，花田裡掀起了一陣金黃色的波浪，也掀起了男生的衣角，還有他額前的劉海以及鬢角的頭髮。男生拂了拂額前的碎發，微微側了側身子，一張精緻的面容出現在我面前。　　
　　一瞬間，我的身體像是觸電了一樣，僵在了原地，手中的桶子“?啷”一聲掉在了地上！　　
　　不可能……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是他……是他！怎麼會是他？！　　
　　我的瞳孔在不停地放大……放大！放大！　　
　　我周圍的世界在不停地旋轉……旋轉！旋轉！　　
　　憂鬱的眼神，白皙的臉龐，那張再熟悉不過的俊朗的臉，那個再溫暖不過的溫柔的笑！　　
　　羽……是李哲羽？！　　
　　我突然像被扼住了呼吸一樣，死死盯著眼前的身影，一動也不敢動，害怕自己的任何舉動都會讓他消失！　　
　　緩緩地，他向前輕輕地張開了雙臂，像是張開了羽翼的天使，仿佛瞬間就要離開地面，直奔向那廣闊的天空！　　
　　啊啊——不要走——啊啊啊啊——　　
　　我拼命張大嘴巴想要大叫，想要阻止，可是太多的情緒湧進我的胸口！太多的思緒湧進我的腦海！嗓子乾澀得發不出一點聲音，眼淚不住地流淌著！　　
　　我著急地用力拍打著水面，想要引起他的注意。冰涼的溪水揚到我的身上，我絲毫也不覺得寒冷，似乎這一刻我的生命只為“李哲羽”這三個字而燃燒！　　
　　可是那白色的身影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絲毫沒有注意到我的存在，像是被什麼吸引著，悠然向前走去。　　
　　不！不要！李哲羽不要再離開我！　　
　　我奮力踏進小溪裡，膝水漫過我的膝蓋傳來刺骨的寒意，身上的大衣因為浸水而變得沉重，向後拉扯著我的身形。我用力摔開身上的大衣，踩著凹凸不平的河卵石底拼命向前跑去。　　
　　川流的河水絆住了我的腳，我狠狠地摔在不深的水裡，冰涼透心的感覺讓我意識格外清醒，這不是夢，真的不是夢……　　
　　不要走……求求你……不要走……　　
　　麻木到沒有知覺的雙腳，變得越來越沉重……越來越遲緩……　　
　　而眼前的白影慢慢地變得越來越小，最後如昨天的夢境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要走……”我用力向前伸出手，想抓住視野裡最後的一點蹤影。可是突然，我的腳下一軟，我又跌進了溪裡。　　
　　刺骨的溪水湧進我的眼裡、嘴裡……更像湧進了我的心裡，讓我痛徹心扉。　　
　　“佑慧！佑慧！”一雙手緊緊地拉住我，將我拽出了溪水。身上的溪水順著跌落到小溪裡，讓我分不出哪些是我的眼淚。　　
　　我像被抽了魂魄一樣，連最後掙扎的力氣也使不出來，眼睛一直絕望地盯著他消失的方向。　　
　　不會呼吸，不能言語。　　
　　“佑慧，我是金月夜！金月夜！”　　
　　突然一陣猛烈的搖晃，讓我胸口猛地一窒，嗆出一口水來。　　
　　我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狠命揪著眼前金月夜的衣服。　　
　　“夜！羽！羽！快……快……”我驚慌失措地回頭看了一眼剛剛羽消失的地方，“追！好不好？追！”　　
　　“佑慧……”金月夜被我使勁拉扯的身子一動不動，眼底的憂傷卻突然那麼明顯，低啞得有點陌生的聲音輕輕在我耳邊揚起，“沒有人，一直都沒有人。”　　
　　“不……不……有的！”我慌忙抓著金月夜的肩膀急促地說著，“李哲羽……”　　
　　“羽？蘇佑慧，你的幻想症是不是又犯了？哪有羽？”淩晨炫不可置信地大聲沖我吼道。　　
　　我像是被一記驚雷劈中，頓住了瘋子般的舉動。　　
　　扶著金月夜的手沒有了力氣，猛地滑了下來。　　
　　我用力睜著有些刺痛的眼睛，看向周圍的人。　　
　　金月夜……他為什麼站在我面前，渾身都濕透了。額前的發尖還在滴著水珠，臉色也蒼白得可怕，嘴唇沒有一絲的血色……　　
　　淩晨炫、曉影、蘇姬……為什麼都一臉擔憂地看著我。　　
　　我用力揚起嘴角，沖他們笑了笑。　　
　　我緩緩地、緩緩地……看向剛剛羽站著的位置。　　
　　沒有！沒有！沒有了！　　
　　對岸的花田裡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沒有李哲羽，難道……難道真的是我的幻覺嗎……　　
　　“可是……我剛剛真的看見他了……他在離我那麼近的地方，對我笑，向我張開了雙臂。我伸出了手，只差那麼一點點就能夠碰到他了，可是……可是為什麼我會摔倒？我居然會這麼不中用……”　　
　　我拼命地說著，像是要為自己找到一些支撐的力量，最後渾身都顫抖了起來。　　
　　“佑慧，你清醒一點，羽他已經不可能再回來了！”淩晨炫眼睛微微泛紅，用力打斷我的話。　　
　　“可是，他說過要和我們一起去KTV、一起來這裡野餐的……每個地方，每一個地方……可是我找不到！”失神的我突然想到了什麼，眼底揚起了一抹神采，“說不定他只是找不到回家的路，可是他還記得這片花田，所以他找來了？！”　　
　　點頭！求求你，金月夜，點頭吧！　　
　　告訴我李哲羽回來了！告訴我剛剛的一切都是真的！告訴我李哲羽還活在我們的身邊，就在這裡！　　
　　我帶著所有的希望，死死盯著金月夜。　　
　　金月夜看著我，帶著全世界最溫柔的眼神看著我。　　
　　他的眼角突然變得微微濕潤，一抹傷心和憐惜閃過微微泛紅的眼角。　　
　　他深吸了一口氣，定定地看著我的眼睛：“佑慧，羽已經不在了。沒有人，沒有人來過。”　　
　　噠！噠！　　
　　……　　
　　兩滴淚水落在手背上，涼涼的。　　
　　“佑慧……”金月夜看著我，突然伸出手，輕輕地為我擦掉臉上的淚水。可是，他越是擦我的眼淚卻越是多……　　
　　“我沒事。我沒事的。沒事……我是天下無敵的佑慧公主，我怎麼會有事……嗚嗚嗚……嗚嗚嗚嗚嗚……”我想笑著說自己沒事，可是眼淚卻止不住地往下跌，我只能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　　
　　金月夜溫暖的手掌圍住了我的臉，可是他的手已經和我的臉一樣——濕透了！　　
　　“佑慧不哭啊！佑慧哭，曉影也會哭的！”身邊的曉影拉拉我的衣角。　　
　　淚眼朦朧中，我抬頭看到三張同樣痛苦的臉。　　
　　“噓——”金月夜輕輕地搖搖頭，輕輕地、輕輕地抱住了我，把我攬到他的懷裡。　　
　　哇——　　
　　我再也忍耐不住堵在我胸口的那團厚厚的棉花，用力哭了出來，像是沉溺在深海裡很久而快要窒息的人一樣，大口大口地呼吸著。　　
　　眼淚像關不上的水龍頭，不停地冒出來，我無力地倒在金月夜的懷裡，朦朧中，金月夜似乎一直在輕輕拍著我的腦袋……　　
　　用最輕的聲音訴說著，仿佛在喃喃自語，又仿佛在說給我聽：　　
　　“答應我，快樂地生活，連同羽的那份！”　　
　　“佑慧，答應我，好好生活！”……　　
　　風聲裹挾著羽的話語輕輕縈繞在我的耳邊。　

月明蓁雪

　　　
　　4　　
　　叮叮噹當！　　
　　久違了的HAPPY HOUSE，門口掛著的那串風鈴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歡迎光臨！”一個服務生微笑著為我拉開了門。　　
　　“阿嚏！阿嚏！”　　
　　我裹著厚厚的大棉衣，哈著白氣打著噴嚏，走進了HAPPY HOUSE裡，這裡暖暖的空氣和熟悉的環境讓我覺得親切極了，人也舒服了不少。　　
　　因為還是在寒假，店裡的生意有些冷清，所以我站在店門口，一眼就看到了金月夜和曉影他們，我吸了口氣朝他們走了過去。　　
　　“我來了。”我輕聲說著，解開繞在脖子上的圍巾，刻意躲避大家的眼睛，有些尷尬地在曉影的右邊坐了下來。　　
　　因為自從上次在薰衣草花田野餐過後，我就患上了嚴重的感冒，在家休息。我們五個人有一段時間沒再見過面，而金月夜似乎也忙著打工，只是偶爾會發短信給我。要不是今天蘇姬打電話說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召集大家商量，我才頂著噴嚏連連的腦袋來到了HAPPY HOUSE。　　
　　“佑慧！你的鼻子凍得好紅哦！就像是……麥當勞奶奶！”曉影開心地吸了口可樂，用她特有的方式向我打了個招呼。　　
　　我看著她無奈地笑了笑，搖了搖頭，稍稍轉過頭朝蘇姬的方向看了過去，蘇姬給了我一個微笑。　　
　　“咳咳！咳咳！”一陣隱隱的咳嗽聲從我對面傳了過來，我怔了怔，轉頭看向了坐在我斜對面的金月夜。　　
　　上次他為了把我從溪水里拉上岸，渾身濕透了，感冒到現在還沒好嗎？我內疚地看了一眼金月夜，卻剛好與他的視線撞個正著，我立刻又低下了頭。　　
　　“雅文先生好！”一直被蘇姬的眼神鎮壓在座位上乖乖吸飲料的曉影，突然打斷了我的思緒，抬起頭，好久不見的雅文先生就在眼前。　　
　　“呵呵呵呵！”雅文先生還是那麼和藹可親，摸著小鬍子笑了笑看著我們，“大家好，看樣子今天是特地為學校合併來慶祝的！從此以後，你們就是一個學校的學生了！”　　
　　“什麼？！學校合併？！”聽見雅文先生的話，我們幾個人不約而同地大聲叫了起來，驚訝的程度不亞於聽說太陽從此圍著地球轉！　　
　　“對啊！難道蘇姬還沒有告訴你們麼？”雅文先生顯然對這樣的一個結果非常滿意，他開心地拽了拽鬍子，眼睛笑成了兩個彎月亮，“明陽中學分家這麼多年，終於可以再次合併！這也是理事長一直以來的心願啊！他老人家也差不多是時候快要回來了。”　　
　　“咦？！理事長要回來了嗎？！”就在我們一起看向蘇姬時，又一個爆炸性消息，讓我們驚訝地大叫了起來。　　
　　“呵呵，說不定哦！理事長向來都很神秘，連我都不能完全明白他的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不過明陽中學再次重建這麼大的事，他沒有理由不出現吧……”雅文先生說著，陷入了片刻的沉思，過了一會，他飛快地眨了幾下眼睛，笑著揮了揮手，像是要趕走腦海裡的什麼，“好了！我們先不說這些了！後天就要開學了，大家今天就好好玩一下吧！對了，今天給你們這一桌打個對折好了！”　　
　　“謝謝雅文先生！”曉影高興得直拍手，一邊拉著淩晨炫激動地手舞足蹈，“我們以後就是一個學校的了！太棒了，小炫炫！”　　
　　看著雅文先生離去的背影，想起剛才那兩個爆炸性消息，大家的心情紛紛變得激動起來！　　
　　“哇！這裡這裡！穿紫色衣服的怪人！來這裡幫曉影算命啦！”被我們四個複雜情緒弄得實在無聊的曉影，突然丟掉她剛剛發明的塑膠吸管筷子，興奮得從凳子上跳了起來，對著一個方向拼命地招手！　　
　　紫衣人？！我的心突然抽動了一下，卻不敢回頭去看。　　
　　會不會……是他？　　
　　“曉影！你幹什麼？！別這麼大聲地叫啦！很丟人哎！”蘇姬低著頭，鬱悶地拼命拽曉影的衣服。　　
　　“不要嘛蘇姬，曉影想請那個穿紫衣服的怪人過來，幫你和小炫炫算算為什麼你們老是吵架啊！”曉影嘟著嘴，撥弄著手指頭委屈地說。　　
　　“我和她以後不會吵架了……”淩晨炫看了一眼蘇姬，突然神色複雜地迸出一句讓所有人驚訝的話。　　
　　換來的是蘇姬的一怔，尷尬再次籠罩著兩個人！　　
　　我搖搖頭看著這三個人，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像自從淩晨炫知道了蘇姬的身世後就變得怪怪的，而蘇姬對淩晨炫的奇怪表現更是變本加厲地還擊，這樣下去恐怕……　　
　　“小妹妹，剛才是你在叫我嗎？”一個低沉的聲音突然在我耳旁響了起來，嚇得我差點被剛喝進嘴裡的果汁嗆到！我轉過頭一看，發現紫衣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到了我的旁邊！　　
　　不是他！我的心有些許失望……　　
　　“嗯……是曉影叫你……”看見紫衣人已經走了過來，曉影轉過身難過地點了點頭，“紫衣婆婆，你能讓我的好朋友蘇姬和小炫炫永遠都不要吵架嗎？”　　
　　“曉影……”聽見曉影的話，蘇姬的臉突然變得通紅，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柔和了起來。　　
　　“小姑娘，對不起，我不是菩薩，也不是耶酥，我只能為你占卜命運，但是卻不能施神力改變你的命運。”紫衣人笑了笑，突然朝我看了過來，“不過這個女孩，我們有見過的，不是嗎？”　　
　　“嗯……”我愣了一下，猶疑地看著那只伸出來如枯枝般的手。　　
　　“我們有緣，把你的手給我！”紫衣人緩緩地拉過我的手，我就像觸電了一樣，渾身突然一震，“姑娘，你的一個世界已經坍塌，悲傷蒙蔽了你的雙眼！”　　
　　一個世界？坍塌？她在說什麼……難道……　　
　　“那你能告訴我……他還活著嗎……”我不確定地看著紫衣人，心底的擔心卻讓自己幾乎快站立不穩，試探性地想要從紫衣人臉上知道答案，可是紫衣人的斗篷完全遮住了他，他的整張臉都處在斗篷的陰影裡，我根本就沒有辦法看見！　　
　　“答案很重要嗎？”　　
　　“請你告訴我！”看著面前的紫衣人，我確定他知道我在說什麼，我的心在拼命地狂跳！我捂著因為情緒激動而起伏劇烈的胸口，目光執著地看著眼前的紫衣人，仿佛他是我唯一的希望。　　
　　……　　
　　可是紫衣人卻仿佛故意不給我答案，淡淡地搖搖頭，轉身離開。　　
　　“不！”仿佛救命稻草在眼前卻眼看著消失，我不顧一切地沖了出去，緊追著紫衣人身影。　　
　　“既然一個已經退出，你何不順其自然呢，把自己強行拖進虛幻裡，那是三個人的痛苦……”　　
　　不管我怎麼追趕，紫衣人的身影越來越遠，遠遠飄來一句他輕輕的歎息。　　
　　我絕望地看著已經消失在夜幕中的身影，痛苦再次蔓延整個身體。　　
　　虛幻……我看到的真的像他們說的一樣，只是幻影嗎……　　
　　一個人的退出……李哲羽，你真的退出了嗎……　　
　　一陣傷心湧上心頭，然後我的眼睛變得濕漉漉的。　　
　　“噓……不要哭，佑慧，聽見你的哭聲，羽會難過的。”一隻熟悉的手不知什麼時候輕輕撫上我的頭，就如那日在薰衣草田的喃喃自語響起在我的耳邊。　　
　　我哭會讓李哲羽難過？聽見金月夜的話，我捂緊了自己的嘴巴，可是眼淚卻像決堤的洪水，不停地往外湧。　　
　　“佑慧，沒有人希望羽真的消失，蘇姬，曉影，炫……他們都不希望羽會消失！”金月夜微笑著看著我，仿佛鼓勵似的輕輕點了點頭，“可是，有些事我們必須去面對！不管你如何騙自己，羽真的走了，已經走了！” 他眼底那種絕望，我是如此熟悉。　　
　　金月夜的話輕輕敲進我的心裡，讓我身體一軟，幾乎跌在地上。　　
　　……　　　

月明蓁雪

　
　　5　　
　　雲緩緩地在黑緞般的天幕中移動著，遮住了滿天繁星。只有半彎月亮懸在空中，傾灑下清冷的銀灰色的光暈。　　
　　一個身影，步履遲緩地在昏黃的路燈下前行著。　　
　　我用手繞住金月夜的脖子，靜靜地伏在他的背上。金月夜並不寬厚的肩膀像搖籃一樣，微微搖晃著。　　
　　微涼的晚風揚起他額前的頭髮還有他的衣角，恍惚間，我仿佛在金月夜身上看到了李哲羽。　　
　　我似乎一直忘了金月夜才是李哲羽最好的兄弟，我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中，卻忘了周圍人的悲傷，這個念頭突然在我的腦海裡閃現，讓我忘記了哭泣。　　
　　“金月夜……你還好嗎？”　　
　　“……”金月夜微微地怔了怔，轉過頭依然笑笑地看著我，“佑慧，你是在擔心我嗎？”　　
　　“我……”我皺著眉頭，害怕地看著金月夜，卻說不出自己這突如其來的感覺，“我擔心你……”　　
　　“真的嗎？”聽見我的話，金月夜回過頭沖我燦爛地笑了。　　
　　一道白光閃過，金月夜的臉上浮現出了一個溫柔、幸福的笑容，就像是聽到了世界上最美麗的祝福一樣！　　
　　看見金月夜的笑容，我心裡一怔，感覺到有些內疚！　　
　　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居然就能讓他這麼開心？這段時間似乎都是他在安慰我，而我……　　
　　“謝謝你佑慧……”金月夜繼續緩緩向前走著，“可是我不要你擔心我，我要你變得快樂，做回原來的佑慧……”　　
　　“我……”我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只好把頭輕輕地靠在金月夜溫暖的肩膀上。　　
　　我們在夜的奏鳴曲中慢慢向前走著，我突然輕輕說道：“夜，你說羽現在也在想我們嗎？”　　
　　“會啊，”金月夜輕柔的聲音像是要化在空氣裡，“我們想他，羽也會想我們的。”　　
　　“嗯，我真的好想他啊……”我喃喃低吟著，“好想見到他……”　　
　　“佑慧……”金月夜突然停住步伐，將我輕輕放到路邊花壇的臺階上，目光溫柔地注視著我，“很小的時候，有人告訴我，如果想念一個人，可以偷偷地告訴月神，只要將右手輕輕地放在心口，站在月光能沐浴到的地方，真誠地對著月神表達著自己的思念，那麼不管那個人身在何方，只要他看到月亮，就都能感受到你的思念。”　　
　　我抬起頭來，皎潔的月光溫柔地灑在金月夜身上，此時的金月夜仿佛和月神融為了一體，憂傷卻堅強——　　
　　我想你……羽……你感覺到了嗎……　　
　　如果你真的在某個地方，那兒也有月光，你是否也能告訴月神……　　
　　……　　
　　四周悄悄傳來蟲兒輕輕的吟唱，送來了春天的吟唱，仿佛那是一種回答。（季節不對，蟲夏天才會叫）　　
　　（注?：薰衣草的花期是在夏天，而且花期只有短短的兩個星期。而這種黃色的小花叫mimosa，中文名叫含羞草或是金合歡。是一種黃色球狀的小花，非常可愛，每年在2月綻放）　　　　　

月明蓁雪

　
　　1　　
　　“同學們，老師們！經過十年的漫長等待，今天，我們終於迎來了激動人心的一天！”雅文先生在崇陽高中大操場高高的主席臺上神情和藹地舉著話筒，崔校長和白凝校長神情嚴肅地站立在他的左右。　　
　　主席臺下紅色和藍色的兩大陣營井然有序地站在操場的兩邊。　　
　　“經歷了這麼多的風風雨雨，明德和崇陽終於再次合併，這一切都離不開許多老師和同學的共同努力……從今天開始，我們將恢復原來的名字——明陽高中！而在完成兩校合併的這段過渡期間裡，明陽高中將由雅文先生代表理事長行使管理的權利！”崔校長接過話筒繼續說道，“接下來，有請原明德高中和崇陽高中的優秀學生代表發言！”　　
　　哦？有代表發言嗎？白凝校長怎麼事先不通知我，我可是一點準備都沒有啊！　　
　　我在台下安靜地聽著這一切，疑惑也在心底慢慢蔓延，不安地朝臺上的白凝校長看過去，發現她的目光似乎也正看向我的方向。可是為什麼白凝校長的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她的眼神似乎有點……　　
　　“首先，請原崇陽高中的優秀學生代表——金月夜同學上臺發言！”　　
　　嘩嘩嘩嘩！　　
　　全場頓時掌聲雷動！台下的女生們眼睛裡冒出來的片片桃心，頓時把偌大的操場變成了“愛的海洋”！　　
　　“各位好！我是金月夜！我希望在合併之後，大家能相互切磋、多多交流……”金月夜對著全場揚起了一個自信滿滿的笑容，台下立刻一片沸騰，“……總之，讓我們大家一起努力，把學習變成一件快樂的事情……”　　
　　嘩嘩嘩嘩！　　
　　還不等金月夜說完，他的發言已經得到了全場排山倒海般的熱烈回應。　　
　　我眯著眼睛，看著臺上那個面帶微笑、正在自信地向台下揮手致意的金月夜，腦海裡忽然浮現出高一開學典禮那天，我們“隔街對轟”的場面來……　　
　　他還是和以前一樣，光芒四射！　　
　　“好！金月夜同學說得非常好！”崔校長滿意地朝走下主席臺的金月夜點了點頭，他調整了一下話筒的位置，清清嗓子繼續說道，“接下來！將由原明德高中的優秀學生代表來做發言！”　　
　　啊！要輪到我上臺了嗎！我的心裡頓時戰鼓擂動，平時都會事先有所準備，今天卻這麼突然，還真讓我感到了一絲緊張，我輕輕地拉了拉身上的校服，深深地吸了口氣，等待著上臺的那一聲召喚。　　
　　“……下面有請原明德高中的優秀學生代表——蘇……啊不，是胡……胡翠翠同學！”　　
　　轟——　　
　　我呆呆地望著那個梳著一束朝天辮，戴著一副比啤酒瓶底還要厚的眼鏡，曾經一直都是我“名下敗將”的胡翠翠一路開心地小跑著沖上主席臺，突然覺得自己瞬間從腳底一直石化到了頭頂。　　
　　嗖嗖嗖……　　
　　周圍同學紛紛向我投射來驚訝、猜疑的目光，仿佛西北坡上那一道道凜冽的北風，把我迅速地風化成粉末……粉末……　　
　　“咦？奇怪！佑慧！為什麼不是你上臺去發言啊？！”曉影望瞭望臺上正滿臉燦爛的胡翠翠，又看了看正要“隨風而逝”的我，沒頭沒腦地就大聲問了起來，“曉影不明白，每次開大會，都是佑慧上臺發言的啊！”　　
　　我的曉影啊！難道你還嫌我不夠丟臉嗎？叫得這麼大聲，你想讓全世界都知道我這個“曾經的風雲人物”就縮在這個角落裡嗎？　　
　　“噓！”蘇姬趕緊捂住曉影的嘴，“笨蛋！不懂就別亂叫！”　　
　　“沒關係的……”我感激地朝蘇姬望了一眼，腦子裡只剩下混亂的思緒在左沖右撞的嗡嗡聲。　　
　　難道是上個學期期末考試出了什麼問題？我仔細回想，竟然在腦海裡找不到任何一點關於考試的記憶，完全想不起自己那段時間是怎樣度過的。那些日子，仿佛就是一場夢遊……　　
　　“很好！謝謝胡翠翠同學的發言！”崔校長洪亮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合校儀式已經接近尾聲了，崔校長正在作總結發言，“合併以後，原崇陽和明德的班級將打亂編制，學校將根據上學期期末考試成績的優劣，重新分班！大會結束後，大家可以去天使街23號公佈牆確認自己的考試成績和分班資訊。分班從下周起正式開始實行，在此之前大家仍然還在自己原來的教室上課……”　　
　　“佑慧！你還好吧？”身邊的蘇姬忽然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轉過頭，發現她正在擔心地望著我，“你的臉色怎麼這麼差？病了嗎……”　　
　　“我……”我不由得摸摸自己的臉，才發現臉上一片冰涼。　　
　　冰涼得……就好像我心中緩緩升起的那股不祥預感……　　

月明蓁雪

　　
　　2　　
　　天使街上人聲鼎沸、人頭攢動，特別是街角盡頭23號的公告牆上，更是圍著黑壓壓的一大群人！　　
　　“哇！你好厲害！考進了A班耶！和金月夜一個班！好羡慕你哦！”　　
　　“你也不錯啊，能進B班！我們以後要分隔兩地了……”　　
　　“嗚嗚嗚！你以後要經常來看我哦！”　　
　　嘰嘰喳喳的議論聲不時從身邊響起，我的腳步越來越緩慢，心裡卻越來越緊張。　　
　　越過人群，遠遠地就能望見天使街23號的公告牆上貼著一紅一白兩張巨大的成績榜單，不用想也知道，紅色代表優秀，白色代表絕望。　　
　　“佑慧！佑慧！這裡！曉影在這裡！”　　
　　曉影突然從站在天使街口的那一大群人中間鑽了出來，大叫著向我揮手！我快步朝曉影那邊走了過去，發現蘇姬也正神色不安地站在曉影的旁邊。　　
　　“你們……看過成績了？”我不自然地拍拍曉影的肩膀。　　
　　“嗯！曉影好開心哦！竟然都及格嘍！萬歲！哈哈哈！不過……”　　
　　曉影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卻被蘇姬用力一掐，疼得咧開了嘴。　　
　　蘇姬看到我慌忙說道：“佑慧，沒什麼好看的，我們趕快走吧！肯定是弄錯了……”　　
　　我聽到蘇姬的話，心底一沉，故作輕鬆地說：“蘇姬，是不是我沒拿到第一名？沒關係，我這個常勝將軍偶爾也要給追趕者喘息的空間啊……”　　
　　說完，我心神不定地抬頭朝成績榜看了過去。　　
　　金月夜！第一名！看著他的名字被特意用毛筆加粗，排列在成績紅榜的第一位！旁邊是一個大大的醒目記號——“二年級A班”，我沉重的心情被加了一筆。　　
　　什麼都影響不了他的發揮，這才是真正的天才吧！可是我呢？我在哪？！　　
　　我忐忑不安地在成績榜上尋找！　　
　　第一名……第二名……第三名……第五名……第十名……第二十名……　　　　
　　轟隆隆隆！　　
　　竟然……竟然……整個紅榜上都沒有我的名字？！　　
　　這……這不可能！一定是我看錯了！　　
　　我用力揉了揉眼睛，又重新搜索了一遍！　　
　　好不容易，我終於看見了“蘇佑慧”這三個大字！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是在白榜上？！　　
　　我頓時感覺一陣天崩地裂！瞬間把我給震成了碎片！　　
　　三十二……三十二！三十二！而且還是白榜？！　　
　　轟隆隆隆！嘩啦啦啦！　　
　　我感覺周圍突然卷起了一陣龍捲風，將我死死地捲進了龍捲風的正中心，在真空的狀態下，我根本站不穩身體，更加無法呼吸！　　
　　真的是我嗎？我居然會考出這樣可怕的成績！不可能！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咦？真的耶，蘇佑慧竟然在白榜裡面呢！是不是弄錯了啊？！”　　
　　“大概是太驕傲成績退步了吧。”　　
　　“就是啊，路遙知馬力，看來還是金月夜比較厲害啊！”　　
　　……　　
　　四周傳來窸窸窣窣的議論聲，像一群恐怖的大黃蜂一樣朝著滿是傷痕的我撲面而來。我雙腳一軟，一個趔趄斜倒在了蘇姬的身上，身邊響起了曉影驚訝的呼喊聲。　　
　　“佑慧……佑慧別難過！曉影和你在一個班哦！還有小炫炫！我們都在二年級的E班哦！”　　
　　什麼？我竟然……竟然只能進E班？！還是和曉影跟淩晨炫一起？！　　
　　“佑慧！你還好吧？”蘇姬忙不過來地用力拍了一下曉影的頭，狠狠瞪了她一眼，“曉影！別說了！”　　
　　“嗚！蘇姬……曉影好捨不得蘇姬哦！為什麼蘇姬會被分到二年級A班啊？！曉影不要！曉影也要和蘇姬在一起！”　　
　　“曉影！你閉嘴！少說兩句會死啊？！”　　
　　啊？！什麼？蘇姬在A班？難道她的成績進了年級紅榜？　　
　　我抬頭看看蘇姬，又看看我白榜上的那個刺眼的名字……突然有種想一頭在公告牆上撞死的衝動……　　
　　“咚咚咚咚！鏘鏘鏘鏘！”　　
　　一陣歡騰的鑼鼓聲由遠及近地傳了過來。　　
　　等我緩過神，咦？奇怪，天空中怎麼下起了雨？不不！好像是什麼東西正洋洋灑灑地在飄……啊？白色花瓣？！　　
　　“又是一年春來到，柳絮滿天飄！多麼詩情畫意的景色……哦！佑慧BABY！你終於出現了！”我還沒有從那陣奇怪的花瓣雨中緩過神來，面前竟然突然出現了櫻井彥那張粉粉的臉！　　
　　只見櫻井彥用力地朝我眨著他那雙睫毛彎彎的大眼睛，胸前捧著一捧巨大的白蘭花束。　　
　　“櫻，櫻井彥同學……你這又是打算做……做什麼啊？”蘇姬和小影瞠目結舌地看著一臉嚴肅表情的櫻井彥。　　
　　“哎喲！我的佑慧BABY，你今天怎麼格外的憔悴？唉！也難怪，誰發生了這麼不幸的事情，都不會好過的！但是，請你相信我！我是絕對不會因此而嫌棄你的！”在所有人瞠目結舌的同時，櫻井彥猛地伸出手，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大吃一驚，朝後連退了好幾步，想要掙開他的魔爪，可是他卻抓得更緊了，眼睛裡還泛出點點淚光。　　
　　“ANYWAY，一切都會過去的！”櫻井彥突然一抹眼淚，把一隻手朝我的肩膀上一搭，意氣風發地伸出另一隻手，充滿希望地指著遠處一片陰沉的天空，“看！遠處的朝陽是多麼的燦爛！野火燒不禁，春風吹又生，一切都會像阿爾卑斯山脈上遼闊草原裡的小草一樣，會是新的開始！”　　
　　阿爾卑斯山脈？小草？新的開始？　　
　　情緒低落的我整個人都愣在了原地，好半天才疑惑地順著櫻井彥指出的方向望過去——天啊！　　
　　不知什麼時候，天使街街口竟然掛出了一張這麼大的巨幅海報？！　　
　　十幾米高的海報上印著的是歐洲阿爾卑斯山脈美麗的風景，在美麗風景的上面，還有一行醒目的紅色大字——　　
　　預祝櫻井彥先生、蘇佑慧小姐歐洲療傷之旅幸福甜蜜！　　
　　在巨幅海報前面，還停了一輛比普通轎車長了好幾倍的加長豪華黑色轎車！一個穿著黑西裝打領結的司機模樣的人，正站在車邊沖我們揮手微笑。　　
　　不知不覺，我的周圍已經圍聚了一大群同學。　　
　　“看看，好誇張哦！考試成績這麼差，竟然還要去歐洲療傷！”　　
　　“就是，成績考差了竟然不努力，就想一些歪門邪道！”　　
　　……　　
　　我默默看了一眼神采飛揚的櫻井彥，恨不得立刻找個地縫鑽進去，終於在小影和蘇姬的掩護下，趁那個還完全沉浸在自己幸福幻想中的櫻井彥不注意，匆匆逃離了現場。　

月明蓁雪

　　　
　　3　　
　　“快看！是明德之花蘇佑慧耶！你們覺不覺得自從上次黑色PK之後，她變了好多！”　　
　　“拜託，她早就不是‘明德之花’了好不好？我聽說李哲羽的事情都是因為她……你說她現在能好過嗎？”　　
　　“真可憐……唉，想不到那件事情以後，蘇佑慧會變成這樣子！”　　
　　嘰嘰喳喳！嘰嘰喳喳！　　
　　我刻意地忽視掉那些尖利如刀刃一般的議論聲，加快腳步一路奔進教室，可是我依舊躲閃不開教室裡那些奇怪的眼神，我逃避似的閉上眼睛，只希望瞬間消失在這個世界，可一閉上眼，眼前又會不停地出現那個可怕的景象：　　
　　白榜！第三十二名！　　
　　為什麼會這樣？！從未曾跌出過紅榜前三名的我居然進了白榜！還被分到了E班！考試時我到底在做些什麼啊？！　　
　　我使勁地回憶，腦子裡還是一片空白！　　
　　時間緩緩流逝，鈴聲一次次地響起，曉影和蘇姬來找過我幾次，我都無心應付。我仿佛身陷在一個深不可測的泥沼，泥漿淹沒了我的感官，一切都仿佛要窒息了一般地難受。　　
　　“蘇佑慧，你的信！”　　
　　眼前突然出現一個白色信封，上面印著一片白色的羽毛！　　
　　我抬起頭時，送信的人早已不知所蹤！　　
　　白色的羽毛……這是……天國的顏色！　　
　　我的心臟沒來由地猛地抽動了一下，不由得坐直了身體，拿起信封來仔細地研究起來。　　
　　信封上沒有郵票，沒有郵戳，也沒有落款，只是在信封的中央用鋼筆整齊地寫著一行黑色的小字——“TO：蘇佑慧”。　　
　　信封上的字跡很熟悉，好像……好像曾經見過！　　
　　一個奇怪的假設漸漸浮現在了我的腦海裡，讓我的心突然揪緊。　　
　　我顧不得多想，雙手微微顫抖著飛快地拆開了信封，取出了裡面的信紙。　　
　　這張信紙泛著淺淺的黃色，有一種墨水混合著香料的氣味，信紙一邊鋸齒狀的邊緣，看起來就像是被人從一個精緻的本子上小心翼翼地撕下來的一樣……　　
　　心裡的那個猜測越發清晰，我急切地在信紙上尋找著我的答案。　　
　　這個工整而又優雅的筆跡……　　
　　真的！是真的！是他！絕對不會錯！　　
　　我捧著信紙的雙手在不住地顫抖，一股熱流猛地沖進了我的大腦，讓我的臉頰一陣發燙，脖子上的血管和心臟一起劇烈地跳動起來。　　
　　我深吸了一口氣，用手捂住嘴，強迫自己定了定神，急切地看起信來。　　
　　×年×月×日 晴　　
　　上學、放學、回家，每天都重複地過著這種單調的生活，我的人生波瀾不驚，似乎沒有一點新意。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微笑著面對，微笑著接受。　　
　　從小到大，我學得最好的一門功課，大概就是微笑了。　　
　　還好有夜和阿炫，從他們身上我能感受到和我完全不同的人生，那是我最大的快樂。當然，今天被夜“說服”男扮女裝，去HAPPY HOUSE扮演占卜師除外。　　
　　不過，今天有了意外。　　
　　因為夜的邀請，我遇到了一個有趣的女孩。　　
　　其實在天使街上就遇見了她，那時候的她被阿炫欺負，為了不踩到分界線，硬是貼著黃色分界線的臨時圍欄走，樣子很像一隻倔強的小天鵝，和她那美麗的外表非常地不相稱。可是她臉上那股倔強而又可愛的表情，卻像是觸動了我心底某個角落，我第一次主動地幫助了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孩，很有趣的感覺！　　
　　很快和她在HAPPY HOUSE有了第二次相遇。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裡突然閃過一種奇怪的感覺，還不等我多想，那種感覺便飛快地消失了。　　
　　夜和她好像很熟，注視她的時候，夜的眼神和平時不太一樣。　　
　　我特意為她占卜，她看我的眼神，仿佛是驚豔，讓我哭笑不得。最後送給她一張幸運卡片，算是對她的祝福吧！　　
　　希望，我還會再遇到她。　　
　　幫我過黃線……替我占卜……送我幸運卡片！　　
　　李哲羽……這是李哲羽的日記！不會錯的！裡面所有的事情只有我和他知道！　　
　　難道……難道說這是李哲羽從天國寄給我的嗎？！李哲羽……李哲羽！真的是你嗎？　　
　　看著李哲羽的日記，我的胸口悶得發炸！往日的點點滴滴就像噴泉一樣在我的腦海裡噴湧而出！李哲羽的笑，李哲羽的每一個動作……都在我的腦子裡不斷重播著！我拼命地想要忍住哭，可是眼淚就像是氾濫的洪水，怎麼忍也忍不住，順著臉頰滴落在了課桌上。　　
　　“佑慧！你……你還好吧？”蘇姬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我一驚，趕緊把手上的那張日記收進抽屜，用力抹了抹眼淚。　　
　　“還在為成績和分班的事情難過呢？”我的眼前出現了一張潔白的面紙，我抬起頭一看，蘇姬正關切地望著我，“在教室裡哭得稀裡嘩啦的，可不是我認識的‘佑慧公主’哦！”　　
　　“我……我只是眼睛裡進了沙子！”我趕緊接過面紙，在臉上擦了起來。　　
　　“說起來……”蘇姬在我旁邊的位置上坐下，幫我整理了一下亂亂的頭髮，“其實我這次也不敢相信自己被分到A班啊——也許是期末考試前幾天老媽對我的親自輔導起了作用吧……說起輔導，佑慧！這個週末，學校規定所有進白榜的學生都要去參加特別補習哦！到時候我能跟你和曉影一起去嗎？”　　
　　“一起去？”我有點奇怪地望著蘇姬。　　
　　“對啊！我們‘明德三嬌’不是說好了，無論做什麼事情都要同生死，共進退的嗎？！”蘇姬認真地看著我，眼神裡充滿了堅定，“而且，我也是想去補習一下啦！”　　
　　“蘇姬……”我突然有點說不出來地感動，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月明蓁雪

　　
　　4　　
　　“啦啦啦——啦啦啦——我們去補習——我們去補習！”　　
　　“佑慧……你可不可以狠狠地砸她一下？把她砸暈了我們跑吧！”走在曉影的前面，蘇姬顫抖著把左手扶在我的肩膀上，生不如死地說。　　
　　“嗯……”我腦海裡渾渾噩噩的全是那封信的事情，根本不知道蘇姬在說些什麼。　　
　　為什麼我問了所有人都沒人知道是誰送來的信？為什麼信會沒有郵戳，也沒有落款？究竟是誰寄出的信？　　
　　難道……這封信是從天國寄出的嗎？　　
　　“到了！”突然曉影興高采烈地沖到了我和蘇姬的面前，指著前方大叫，把我從沉思中驚醒。　　
　　“小炫炫——曉影來啦——”　　
　　我猛然抬頭，看到曉影正以百米衝刺的速度朝前方沖去。　　
　　一陣風吹過，吹來了曉影激動的大叫。　　
　　小炫炫？　　
　　“淩晨炫？金月夜！”一旁的蘇姬也驚訝地叫了起來。　　
　　我驚訝地抬頭一看，驀然看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他們怎麼也來了？！”蘇姬大惑不解地回頭看著我，喃喃地問。　　
　　“呵呵……曉影早就打聽過啦！小炫炫要來這裡補習，所以曉影也要參加！哦呵呵呵！”曉影摟著淩晨炫的手臂，非常親昵地看著他，臉上帶著花癡般的笑容，眼睛裡紅心四射。　　
　　我和蘇姬看得著口水都要流出來的曉影，不由同時打了一個冷戰。　　
　　“喂！你幹什麼啊！走開！”淩晨炫像躲瘟疫一樣拼命躲著曉影，兩個人老鷹捉小雞一樣繞著金月夜不停地轉。　　
　　“我陪阿炫一起來補習。佑慧妹妹，你怎麼也來了？！”金月夜笑眯眯地看著我，“難道是因為知道我要來，所以你也找了個藉口，跟她們一起來陪我？！”　　
　　“我……”我剛剛想這麼說，卻被金月夜捷足先登了，張開的嘴巴又只能閉上。　　
　　嗚！我進白榜的事情難道他會不知道嗎？怎麼還要裝作一副全然不知的樣子？難道他得了失憶症？要是全世界的人都得了失憶症該多好……　　
　　“不是啦！是因為佑慧上個期末考試才考了白榜三十二名，所以決定跟著曉影和蘇姬來這裡好好學習！”曉影在一旁搶著回答了金月夜的提問。　　
　　嗚呼！曉影居然把“白榜”兩個字念得那麼清楚！我趕緊向曉影使了個“閉嘴”的眼色。　　
　　“小炫炫，你別跑嘛！等等曉影啊！”　　
　　天啊……我真是被曉影打敗了，全世界只有她收不到別人的殺人眼光。　　
　　“佑慧妹妹，今天我可是你一幫一的補習老師，快點給為師我行一個拜師大禮。”金月夜一臉促狹地看著我。　　
　　我無奈地瞪了金月夜一眼，看見了在一邊蹺起二郎腿的金月夜悠哉遊哉地翻看著《火星少女》雜誌，真沒想到補習竟然採取的是一幫一的形式，更沒想到的是我竟然是金月夜的?明對象。　　
　　“呵呵呵……佑慧妹妹，你看這裡有一句很經典的話哦！”金月夜不動聲色地盯著我看了一會兒，突然指著雜誌的一角對著我忽閃了一下大眼睛。　　
　　“什麼話？”我心不在焉地問道。　　
　　“你看啊！”　　
　　“名——師——出——高——徒！”我一字一頓地讀著上面的話。　　
　　“呵呵呵！謝謝佑慧妹妹的誇獎！”金月夜笑眯眯地看著我，還很帥地伸出手撫了一下頭髮。　　　　
　　呃——我竟然親口承認我是他徒弟了，還稱他為名師，我終於清醒地認識到自己犯了一個什麼錯誤，可是金月夜卻笑得更歡了……　　
　　“哈哈哈哈！佑慧妹妹，你好可愛！”終於止住了大笑的金月夜突然定定地望著我，“好懷念以前唇槍舌劍的日子，佑慧公主！”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金月夜，發現他的笑容突然變得好溫柔……好熟悉的感覺……　　
　　仿佛是在遮掩心慌，我連忙打開書包，拿出練習冊，視線卻再次被書包裡那封“天國來信”吸引，剛剛想要抽離的思緒又立刻陷入了一個更加可怕的漩渦。　　
　　“佑慧妹妹，這部分的數學習題你可要多做一點哦！”　　
　　“……”這封信真的是李哲羽寫的嗎？還是別人模仿他的字跡……　　
　　“佑慧妹妹，這一段文言文通假字會是考試的重點，你要記住。”　　
　　“……”如果是別人模仿的話，也不可能知道這麼多的事情……　　
　　“佑慧妹妹，過五分鐘我們來抽默英語單詞……佑慧！”　　
　　我被金月夜突然提高的聲音打斷了思緒，我猛地從混亂的思緒裡掙脫，發現金月夜正定定地看著我。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眼裡透著一絲無奈，最終在我茫然的眼神下化成一絲微笑：“如果你沒什麼精神的話，我們先來複習一下考試中的錯題。你先算算這道簡單的推理論證題，曉影都說這個很容易哦。”　　
　　“好。”我愣愣地點了點頭，掩飾地低頭在草稿紙上亂畫。　　
　　沙沙……沙沙……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只有筆尖輕輕劃過紙面的聲音。　　
　　我該怎樣才能找到他？！我該怎麼做能證明他一直在我身邊？！單憑這封信嗎？不……　　
　　“佑慧！”　　
　　直到金月夜大聲叫我的名字，我才發現金月夜已經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我的面前。　　
　　“佑慧，這道題選擇哪一個答案？”　　
　　“……”我根本不知道金月夜說些什麼。　　
　　“佑慧，連曉影都在努力了，你竟然回答不出這麼簡單的問題，你到底在想什麼？”我低下頭，竟然看到我的練習本上面滿滿寫著“羽”！　　
　　我尷尬地抬起頭，發現金月夜也盯著那些字出神，他的臉上沒有表情，看不出任何的情緒……　　
　　沉默……可怕的沉默……　　
　　“佑慧……羽已經死了，再也不會回來了……你以為現在這樣，羽就會高興嗎？”　　
　　終於，金月夜用低沉得幾乎聽不清楚的聲音，緩緩地打破了沉默，語氣裡充滿著令我心痛的壓抑。　　
　　“不！羽沒有死！他不會死！”我痛苦地反駁起來，卻發覺自己的聲音一點底氣都沒有。　　
　　“要說多少次你才明白！羽死了！不會再回來了！你要怎樣才肯面對這個現實，你以為你這樣每天沉浸在回憶裡，就可以改變什麼嗎？”　　
　　“我說了他沒有死，他給我寫信了！他沒有死！不信……你看……”　　
　　“你瘋了嗎？”金月夜不可置信地一把抓住我的肩膀，難過地看著已經快要失去力氣的我，“你看到他的幻影，他給你寫信……這些都是你自己編出來安慰自己的謊言！你到底要自欺欺人到什麼時候！你看看現在的你！你知不知道你已經不再是以前的蘇佑慧了！就算羽真的回來，看到現在的你，他會開心嗎？”　　
　　“不……我……我沒有說謊！”　　
　　我急切地在書包裡尋找著那封信，想要證明一切。可是那封信卻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我越是著急卻越是找不到。　　
　　“夠了！佑慧，如果你自己不願意走出這個陰影，沒有人可以幫你……”金月夜絕望地看著還在拼命尋找的我，沒有再給我任何解釋的機會，忽然站起身來，消失在門外。　　
　　門內，只剩下孤單的我，眼淚一滴滴落在手裡的那個白色信封上……　　

月明蓁雪

　　
　　1　　
　　週末的早晨，在我的忐忑不安中緩緩到來。　　
　　我窩在被窩裡，偷偷瞄了一眼窗外，窗戶上霧濛濛的，一點動靜也沒有。　　
　　金月夜真的生我的氣了吧？我好像讓他失望了……　　
　　從昨天晚上到現在，我給他的電話他一直都不接，我該怎麼辦？　　
　　我苦惱地盯著手裡的手機，陷入一陣沉默。　　
　　滋滋滋——滋滋滋——　　
　　手上突然傳來的振感，嚇得我差點把手機甩手一扔。我看了一眼顯示幕，螢幕上一隻橙色的小猴子，正歡快地跳著草裙舞。　　
　　是金月夜！我趕緊摁下了接聽鍵。　　
　　“佑慧妹妹……是我！金月夜！我在米蘭車站，我……”　　
　　哢噠——嘟嘟嘟嘟——　　
　　金月夜的話還沒有說完，電話竟然莫名其妙地突然掛斷了！　　
　　金月夜？我的心一寸一寸地收緊起來，我……這是怎麼了？　　
　　剛剛電話裡金月夜急促的聲音……突然掛斷的電話……　　
　　難道……他出了什麼事情？！　　
　　我猛地從床上坐起來，隨便套了件衣服，飛快地沖出了家門！　　
　　呼哧——呼哧——　　
　　一路跑得很辛苦，我竟然在短短二十分鐘之內沖到了車站。　　
　　我的腿啊！兩條腿又酸又軟，好像已經不是我的了！　　
　　我筋疲力盡地彎下腰，用雙手扶住膝蓋，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正在我準備直起身子尋找金月夜的時候，一隻手突然拍在我的肩膀上，我那顆懸著的心被拍得搖晃個不停，轉頭一看——　　
　　一張燦爛的笑臉閃耀在我的眼前！　　
　　“佑慧妹妹！你來得好快啊！”　　
　　“金月夜？！你，你沒出什麼事吧？”我上上下下地把金月夜打量了一遍，看到他正一臉輕鬆地站在我面前沖著我微笑。　　
　　“哦？我會出什麼事啊！”金月夜的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那你的電話……為什麼突然斷線……”我遲疑了一下，有些懷疑地看著金月夜。　　
　　“呵呵呵……那是因為我的手機沒電了啊！”金月夜掏出手機在我眼前晃了晃，暗黑的螢幕好像是在為他作證。　　
　　怎麼會是這樣！害得我沒來由地那麼緊張！我氣呼呼地抬起手腕看看時間，現在才早上七點！　　
　　“佑慧……你是在擔心我吧？”看著我氣呼呼的樣子，金月夜把腦袋湊了上來，明亮的大眼睛在我面前眨啊眨的。　　
　　“誰，誰擔心你啊！你這個騙子！”我雖然氣鼓鼓地撅起了嘴，可是被他說中了心思，我竟然結巴了起來，“我……我沒有時間陪你在這裡胡鬧，我要回去休息了！”　　
　　“呵呵呵——佑慧妹妹，好大的火氣哦！謝謝你這麼關心我，所以我要報答你哦。”金月夜朝著前面一指——　　
　　突突突——　　
　　一輛大巴士正好開了過來，停在我們的身邊。　　
　　“上車！”金月夜不由分說地拉著我，三步並作兩步地登上了大巴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