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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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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 玲 瓏 》 作者:十四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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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6-10-2009 23:31:21 | 只看該作者
瞬間一陣靜寂,雲香浮繞。玉簾微光折射,落於皇後鋪展的鳳衣之上,仍是淡冷幽涼,皇後卻笑了。清雋鳳眸自那笑中穩穩抬起,剎那間竟有攝魂奪魄的亮色,“還是父親想的周全,如此便萬無一失了。”

風漸急,雲隨風勢掠過大殿雄偉高聳的金龍寶頂,密密低下,遍布天際。
殿前大臣等了近一個時辰仍不見任何旨意,天色陰霾。似有雷雨將至,低抑的空氣令眾人心中皆生焦躁,只覺時間漫長。
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見鳳衍自殿中緩步踱出,臉上似笑非笑,難以掩抑地帶出幾分權臣的驕縱。方才見過皇上,果然是疾重難返,命在旦夕,皇後雖面上鎮定,卻顯然疲累無助,那分憔悴任誰也看得出來。他便和言安慰,皇後畢竟不是尋常女子,倒還不至於全然慌亂。湛王重兵在握,不易應對,皇後寫下書信一封,真假難處盡在其中,言辭哀切淒婉,請求湛王速速趕回天都,如今已定下諸般大計,湛王一除,再以非常手段扶植儲君,此後誰還能與鳳家抗衡?
眾人見鳳衍出來,紛紛上前相詢,鳳衍抬了抬眼:"皇上龍體欠安,請聽旨意吧。"說罷率眾面北侯旨。
眾臣隨後肅立,但聽腳步急急,數名內侍先行站上階前,緊接著環佩聲輕,淡香飄搖,卻是皇後步出殿來。驚疑之中,殷監正無意一抬頭,忽見武台殿前多出數十名禁軍戍衛,明晃金甲在漸漸昏暗的天色下分外刺目,心底頓生不詳預感。
玉階之上,傳來皇後清緩的聲音:“皇上近日聖體違和,一切朝議暫免,有旨意。”
隨著這話,眾人依次跪在階下,旁邊晏溪展開一卷黃帛,高聲宣下聖旨-封鳳衍為太師,總領朝政,鳳衍長子鳳京書由江左布政使擢入中書省,次子鳳呈書封左翊衛將軍,統領兩城禁軍...接連之下調動數處要職,皆是鳳家門生親族。瞬息之內,幾乎天翻地覆,鳳家迅速掌控朝政,甚至連兩宮禁軍都握在手中。
殷監正瞠目結舌,震驚間已顧不得禮數,不能置信地抬頭向上望去,不料卻見皇後波瀾不驚的鳳眸中忽而泛起寒冽冷意,冰刃般掃過階下,一現即逝。殷監正看著皇後唇邊那縷淡漠笑痕,寒意湧遍全身,直覺大事不妙。不及說話,便又聽到皇後的聲音,卻是對斯惟雲說道:“皇上另有口諭給你。昨日湖州奏報兩渠工程已近尾聲,為防有所差池,命你前去督建完工,即日啟程。”
斯惟雲眉間猛蹙,湖州工程不日完工,一切順利,何需多此一舉?他俯身道:“臣領旨。”身旁杜君述卻已說道;“娘娘,請問皇上究竟是何病?現在情況如何?朝中諸多大事等候皇上裁決,臣等卻數日未見聖顏,亦不見御醫脈案,還望娘娘告知一二。”
皇後淡淡垂眸:“皇上並無大礙,朝事每日都有御批聖諭,你等照辦便是。”
杜君述道;“微臣斗膽,敢問娘娘那些送到三省的奏章可當真是皇上親自批閱?”
皇後修眉微剔,靜冷注視隱見鋒銳:“你何出此言?”
眼見朝中生變,杜君述心中憂急,直言道;“微臣曾見娘娘的字,和皇上如出一轍,往日的奏章,今天的聖旨,敢問是否出自御筆?”
“大膽。”皇後鳳眸一揚,冷聲喝道,“皇上御筆朱批豈容你胡亂猜疑?身為朝廷重臣言語無狀,有失體統,你自今日起不必再進宮來,回府閉門思過,等候宣召吧。”
不過寥寥數語,便有兩名重臣直接被逐出中樞,一貶一罰,在場大臣驚惶之下,紛紛跪地求情,唯有鳳衍面露笑意。
杜君述還欲再言,忽然被斯惟雲暗中扣住手腕,硬生生將他阻住。
斯惟雲抬頭看去,正遇上皇後一瞥而過的目光,眼前赫然浮現出當年在雍水大堤上,凌王妃下令開閘洩洪,水淹大軍的情景。那一雙眼睛,也如現在般略帶殺伐之氣,奪人心神,眸底裡卻是與皇上一模一樣的深邃與沉定,冷銳與傲岸。
多少年君臣主從,他或許會有伴君如伴虎的顧慮,但卻從未懷疑過皇後分毫。皇後平素言行歷歷在目,非但待他如師如友,更待皇上情深義重,有些人可以令他終此一聲深信不疑,他當年曾言但凡她有吩咐,在所不辭,今時今日,便是如此。
“娘娘,臣等請見皇上,皇上聖體欠安,臣等卻數日不得探視,不知究竟為何?眼前聖旨是真是假,還望娘娘明示。”
聽過杜君述所言,殷監正斷言皇上是出了意外,鳳衍和皇後內外聯手意圖控制各處,若讓他們得手,便是大禍臨頭。心中萬般對策電閃而過,離開先行責問。
皇後神情冷雋,不見喜怒,淡聲說道:“皇上剛剛服了藥睡下,殷相若非有什麼事關國本社稷的大事要奏,還是以皇上龍體為重吧。”
“臣自然是有要事啟奏,才敢驚擾皇上。”
“哦?”皇後語聲清宛,“敢問殷相有何要事,難道比皇上身子還重要?”
“臣要奏請皇上早立儲君,以定國本,以安社稷。”
放眼皇族,皇上膝下僅有蘭陽公主;灝王昔日遭逢變故,從此不納妻妾,府中世子乃是收養而來;濟王獲罪多年,世子亦遭牽連;汐王有子早已問斬流放;溟王、澈王皆無子嗣;漓王有子尚在襁褓中。若要冊立儲君,非湛王世子莫屬。眼前宮中生變,鳳家奪權,形式急轉直下,唯有在此才能扳回劣勢。
此話一出,殷監正忽見皇後唇邊淡笑緩緩加深,便聽到鳳衍森然的聲音:“殷相怕是忘了吧,皇上早有聖諭,若有臣子再提儲君之事,以謀逆罪論。”
字句如刀,陰森透骨,殷監正如遭雷劈,方才察覺皇後從剛才說什麼國本社稷,便是知道他必有這個念頭,絲絲引誘,等他入扣,一時不慎,竟被他們抓住把柄。
“來人,將此逆臣帶下去。”
隨著皇後清聲令下,御林禁衛按下殷監正,立刻除去他身上官服,殷監正怒不可遏,“妖後亂政,我要求見皇上。”
皇後目不斜視,雲袖揮落,侍衛不由分說便將這老臣架出庭前,分毫不留情面。
不過片刻,皇後竟接連貶黜朝中重臣,架空中樞,自來後宮涉政未見如此,余下幾位大臣人人驚懼失色,一時禁言無聲。
雄渾大殿前,皇後立於龍階之上,風揚袖袂獵獵微響,身後天際風雲變幻,御林禁衛如鳳翼展翅,分列侍立,巋然不動。她緩緩將目光轉向鳳衍,鳳衍撫須點頭,驕橫身姿映入那雙凜然鳳眸,隨著漸暗的天光陷入無盡的幽深。


第三十六章  袖裡乾坤臥潛龍

宣元坊斯府,庭前兩株梧桐樹被狂風吹得枝葉亂擺,地上飛沙走石,暴雨將至。
斯惟雲雖已位及人臣,但府第仍如以前。帝曜初年清查虧空,四進院落被人縱火燒了半邊,昊帝降旨賜他新宅卻被他上書辭謝,只重新修繕了一下,依舊安居此處。
今日自宮中回府,斯惟雲憂心忡忡,不料剛剛邁進府門,管家急步迎上,低聲道:“老爺,衛統領等候您多時了。”
衛長征?斯惟雲聞言一震,“人在何處?”
“在西廳。”
斯惟雲屏退隨從,快步趕去西廳,迎面便見衛長征輕甲利劍站在窗前。
“斯大人!”衛長征見了他也不多禮,直接一拱手,“宮中有旨意。”
斯惟雲振衣欲跪,被他阻住;“不必了,是密旨,請大人親自過目。”說著便取出密旨遞上。
斯惟雲雙手接了,拆開一看,明黃雲箋,加印丹砂金龍行璽,的確來自御書房不錯,一路看下,不由驚出滿身冷汗。
衛長征待他看完,將另一封金漆密信取出,“自湖州東行,最多三日便可趕至琅州,玄甲鐵衛已等候在外,請大人速攜此信前去,務必轉交湛王。”
斯惟雲心中已然雪亮。皇上近年來提拔寒門將相,懲貪腐,任循使,步步削奪仕族重權。鳳家已覺利刃在頸,危機四伏,不欲坐以待斃,竟勾結御醫謀害皇上,妄圖反戈而擊,顛覆天日。這些年來清查虧空得罪無數閥門權貴,朝中多少人對他斯惟雲恨之入骨,一旦仕族掌權,定不會放過他和杜君述等人,方才皇後在武台殿將他貶至湖州,原來竟是明貶實保。此時皇上病重,鳳氏一族在朝中勢大根深,若與之硬碰,勝負難料。更何況,鳳家外有四道布政使控制十六州軍政重權,除了帝都附近重要州府之外,另有文州、紀州、現州、琅州等正處東海軍需要道之上,一旦有變,湛王腹背受敵,必將陷入危境。皇後這是在以緩兵之計穩住鳳家,欲確保東海戰事順利。
然而這些都還在其次,最讓斯惟雲震驚的是,皇後此時同鳳衍虛與委蛇,一手將鳳家拖至雲巔,當機立斷,借鳳衍之手掃除殷家,復又飛書湛王,暗中調兵遣將,劍鋒直指鳳家。環環相扣步步為營,她究竟要干什麼?面對這些,手握重兵的湛王又將會怎樣?斯惟雲想到此處不由打了個寒噤,穩了穩心神,問衛長征:“這究竟是聖旨,還是娘娘的懿旨?”
衛長征一笑,說道;“斯大人看筆跡難道還不知嗎?是聖旨還是懿旨。這又有何區別?事不宜遲,大人速速啟程吧,我還要到杜大人附上走一趟。”
斯惟雲深吸一口氣,沉聲說道:“煩請轉告娘娘,斯惟雲定不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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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6-10-2009 23:31:35 | 只看該作者
天穹地遠,陰雨濛濛,深深淺淺濃重的雨意裡,殿宇樓閣一片煙色迷離。
翠瓦低簷下雨落如簾,瓊階微涼,朱欄半濕。紫竹靜廊從御池旁曲折而過,點滴雨聲,一池綠萍浮塵,碧色幽深。
穿過長廊,幾個眉目秀婉的女子隨白夫人入了內殿,沿著寂靜的殿廊越走越深,漸聞幽香輕暗,最後到了一道珠簾之外。幾個女子垂首斂聲站在下方,只見眼前瑞紋祥雲玉磚之上滿是冰晶樣的光影,其後木蘭紗帩靜垂下飄渺的花紋,依稀有個清淡的身影斜倚鸞榻之上,合眸養神,手邊垂下一道明黃色的奏折。
白夫人見皇後似乎睡著,不忍驚擾,只命幾人跪候在旁,輕聲將落在榻下的奏折拾起來。卻只這點細微的聲響,皇後已然醒來,白夫人將奏折遞過去,低聲道:“娘娘,人帶來了,其中兩個已有了身子。”
卿塵目光在那奏折上一停,以手撐額,靜了一會兒,抬眸往下看去。面前四個女子皆不過十七八歲模樣。綠鬢纖腰,容貌姣好,低眉斂目跪在近前,看去都是姿態楚楚,秀麗動人。
她眉梢微微蹙起,抬手指了其中一個女子:“讓她過來。”
白夫人將榻前帩簾挽入銀鉤,引了那名女子上去,命她將手放平。
那女子跪在鑲金腳踏之上,只覺拂面一陣若有若無清苦的藥香,皇後手指已搭上了她 的關脈。片刻之後,她忽覺腕上一緊,冷玉樣的冰涼劃過肌膚,眼前袖袂重重拂開,皇後已松開她手腕,“伺候過什麼人?”
冷水般的聲音近在眼前,那女子心中慌亂,下意識往前看去,迎面一道清利的目光直落眼底,似將人骨肉血脈都看得透徹。她匆忙低下了頭,不敢隱瞞,怯聲答道:“回娘娘,是...是...二公子。”聲音細若蚊蠅,滿臉羞紅。
皇後鳳眸微挑。一抹清光透過珠簾搖曳掃向其他人:“你們呢?”
幾個女子皆惴惴不敢作答,只有一個聲音忐忑響起:“鳳相...”
卿塵心間頓時泛起一陣厭惡,不由銀牙輕咬。好一招偷龍轉鳳,此事鳳家顯然已謀劃良久了。那阿芙蓉之毒一旦深種,害人身體,毀人意志,亂人精神,長久下去,服食者與廢人無異。鳳衍收買御醫令以藥毒控制皇上,再將這樣的女子送入宮中,一旦成功,天朝江山易姓,改天換日,近百年事業一朝盡毀,落入他人掌中。
鳳衍行事陰毒至此,膽大至此,確實令人出乎意料。只是現在要鏟除這禍害,卻不得不估計鳳家手中十六州兵權,若輕易動手,逼反鳳家,則這小半個天下都會陷入動亂,得不償失。
小不忍則亂大謀,卿塵深深吸了一口氣,慢慢恢復了冷靜。鳳衍一樣也不會想到,病如弱柳的皇後,鳳家嫡親的女兒,此時竟落下了一步不可思議的絕棋,那雙纖纖素手已悄然撥亂了棋盤。
流著鳳家血液的身體裡裝著別樣的靈魂,眼前的鳳卿塵,可以令鳳家步步登上榮耀的巔峰,便可以讓其墜入萬劫不復的地獄。什麼家族,什麼血緣,什麼親人,什麼依恃?天地之廣,歲月之長,她只有一個親人,生死相隨,甘苦與共。與他為友便是她的朋友,與他為敵便是她的敵人,任何人都不例外。
卿塵起身步下鸞榻,緩步走至案前,將那奏折丟下,垂眸抬手,執筆而書。鮮紅的朱墨劃出濃重轉折,洇進雪絲般的箋紙中,浸透紙背。卿塵放下筆,將手一揚,“帶她們下去,賜藥。”
一張雪箋,兩副藥房,一筆重墨,兩條生命。
幾名女子驚懼的神情眼底化作一片憐憫,然而那底處靜冷無邊。
最後一絲哭求隱約消失在耳畔,卿塵默然佇立案旁,纖眉淡擰,緩緩抬手撫上心口,白玉般的臉上越發失了顏色。
世上有多少情非得已,有多少無可奈何,明知是剜心徹骨的痛仍要加諸於他人身上,明知是無辜的牽連卻不能心慈手軟。這便是她和他選擇的那條路,人世間至高無上的權力,放眼宇內,眾生俯首,帝業輝煌,千古流傳。在陰謀詭計的暗影中托起繁華風流,在鐵血征戰的毀滅中靖安四域河內。
踏血海屍山,指點江山萬裡,他和她攜手一路走過來,峰登絕頂,絕頂之處,路便要到盡頭了。
孤峰之巔萬山,路到盡頭,又是什麼呢?
卿塵閉目站在那裡,過了好一會兒,心口傳來的陣陣悸痛才略微換緩下來,轉身低頭,重新打開那道奏折。奏折上張狂的字跡映入她幽靜的眼中,一連串人名官爵首尾相接,都是為鳳氏一族擬定的封爵。
她唇角浮起一絲淡漠的笑,無聲無形,筆到字成,一個朱紅的“准”字落於紙上,色如血,利如鋒。

帝曜七年春,帝都伊歌始終籠罩在陰雨連綿之下,輕寒料峭。
對於天朝眾臣來說,這無疑是一段不見天日的日子。
五月初,昊帝忽染重疾,無法視朝,遂以皇後佐理朝事。自此始,內外令皆處於中宮,太師鳳衍把持朝政,鳳氏一族獨攬大權,權傾天下。
不過數日之內,鳳家僅封諸侯者便有五人,其余提調升遷者不計其數,親黨遍布朝野。鳳衍排除 異己,扶植私黨,素與鳳家對立的殷家首當其沖。身為宰輔老臣的殷監正被以“妄議皇儲”的罪名罷官奪爵,若非因皇後為皇上祁天納福,不欲行殺戮之事,殷監正怕是性命難保。與當年衛家一樣,幾乎是一夜之間,閥門殷氏由盛轉衰,一蹶不振。
朱門金樓玉馬堂,牆倒樓傾盡作空。
自此之後,朝中大臣但又非議者皆遭排擠,順之者升,逆之者遷。鳳衍擅權亂政,恣意妄為,舉朝懾於其淫威,怒不能言。人人側目以視。
天朝自開國始,仕族荒淫靡亂至此到達極致。朝野內外幾乎是政以賄成,官以賂授,冠冕名士道貌岸然,公卿大夫驕奢淫逸,令不少有識之士扼腕長歎,痛呼哀哉。
朝臣欲面聖而不得,不日宮中令下,晉皇後為天後,垂簾太極殿聽政視朝。百官群僚、番國使臣朝賀天後於肅天門,山呼千歲,內外命婦人謁。帝後並尊,自古為見,朝臣震驚之余去卻無人敢有二言,三公之下,望風承旨。太極殿珠簾後,一雙清醒到寒冷的眼睛靜靜看著這一天滾水沸騰。仕族的驕橫弄權,已讓天下人無不憤恨,之後縱有滔天巨浪血洗閥門,也將是雨露甘霖當頭澆,眾望所歸。


第三十八章  昆山玉碎鳳凰鳴

長嶺古道,數騎駿馬飛馳而過,落下滿天煙塵滾滾,一路東行,直奔琅州。
數名玄甲鐵衛護送斯惟雲自天都出發,馬不停蹄,披星戴月三千裡,只用了不到五天時間便趕入東海都護府境內。待看到高聳的琅州城時,斯惟雲似乎略微松了口氣,但心中焦慮反而有增無減。
因在戰時,琅州城下精兵重防,對往來人員盤查嚴格。守城將士剛攔下這對人馬,忽見當前一人手中亮出道玄色令牌,為首的中軍校尉看清之後,不免吃了一驚。聖武年間便隨昊帝征戰南北的玄甲軍,在天朝軍中始終擁有無可比擬的聲望和地位,玄甲軍令,所持者必是昊帝親衛密使,身負重任。
那校尉撫劍行禮,抬頭看去。玄甲軍中唯有一人布衣長袍,形容文瘦,雖滿身風塵僕僕卻難掩周身清正氣度,叫人一見之下,不由肅然起敬。有玄甲軍護送而來的人,必定非同尋常,校尉從他微鎖的眉間看到深思的痕跡,轉眼帶出的肅然之氣,竟隱隱迫人眉睫。
斯惟雲沿琅州城堅固深遠的城門往前看去,隨即問清湛王行轅所在,打馬入城。
城中四處戒嚴,不時有巡防的兵將過往,劍戈雪亮。三日之前,湛王親率天朝四百余艘戰船、二十萬水軍主力全面進攻琉川島,勝負在此一戰。此時此刻,琅州,甚至整個東海軍民都在等待戰事結果。
斯惟雲入城之後秘密見過留守的琅州巡使逄遠,便往城東觀海台而去。登上觀海台,眼前霍然天高海闊,遠望波濤無際,長風迎面,帶來潮濕而微鹹的氣息,令人心神一清。邊城哨崗之上,不時可見陽光耀上劍戟的精光,在沿海拉起一道嚴密的防線,牢不可破,湛王治軍嚴整可見一斑。
但這時琉川島卻不知戰況如何,倘若兵敗,天朝必將立刻陷入內外交困的境地,情勢堪憂。這場戰事,也是所有布局成敗的關鍵所在。
斯惟雲深深呼吸海上清爽的空氣,一路的勞頓困乏都掩在了臉上的靜肅之下,心中思緒翻湧。回首遙望遠隔崇山峻嶺的天都,依稀能想見那個秀穩的身影。她手底一步棋竟走到了如此深的的地步,命他趕來琅州,往東海戰後安民的之事早有打算,那纖柔的肩頭到底壓著多重的擔子?嬌弱的身軀中,究竟裝著怎樣的靈魂?他似乎不由自主地便隨她同赴一場豪賭,卻義無反顧,甘心為之。唇角隱隱泛出絲苦笑,斯惟雲微一閉目,耳邊忽然想起遙遠的號角聲,緊接著元元海天一線處,隱約出現了一片深色的浪潮。
隨著那浪潮的接近,漸漸可以看清是數百艘天朝水軍戰船旗帆高張,乘風破浪,浩蕩駛來。
不過片刻,戰船上獵獵金龍戰旗已清晰可見,萬裡波濤連成一片整齊威肅的玄色,幾可蔽日。號角再次響徹長空,不遠處瞭望台上的將士們猛然爆發出一陣歡呼,接著便有嘹亮的號角聲呼應而起,傳遍整個琅州城。
“琉川島大捷。”
“琉川島大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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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6-10-2009 23:31:50 | 只看該作者
城中立刻有戰士揚起軍旗,打馬疾馳,將戰訊傳告全城。百姓聽到這號角訊息,紛紛奔走出戶,人人相攜歡呼。得聞捷報,斯惟雲喜形於色,返身往觀海台下快步而去。
此時琅州城東門開啟,巡使逄遠率城中將士飛騎出迎。
天朝相繼泊入近海,四周戰艦緩緩駛開。但見其後數百艘戰船之上精兵林立,戰甲光寒,劍猶帶血,大戰而歸的殺氣尚未消散,充斥四周,震懾人心。
驚濤拍岸,長浪如雪。
隨著當中主艦甲板上一長劍高揚,二十萬將士同時舉戈高呼,震天動地的喊聲蓋過浪濤奔騰的海潮,剎那豪氣干雲,席卷天地。
逄遠所率的騎兵戰士聞聲振劍,呼聲起伏,洶湧如潮,整個琅州幾乎都淹沒在這鐵血豪情的威勢中,大地微巔,山野震動。
就在今日,天朝水軍遠征琉川島打敗倭寇主力全勝而歸,一舉摧毀倭寇船百余艘,殺敵數萬,倭國首領剖腹自絕,余者奉劍乞降,戰敗稱臣。
至此,天朝四境之內戰禍絕,九洲鹹定。
夜天湛率軍凱旋,馳馬入城。飄揚的海風吹得他身上披風高高揚起,一身銀甲白盔在碧空反射出耀目寒光,躍馬征戰的歷練,在他溫雅風華中增添了幾分戎武之氣,峻拔身姿,清越凌雲。
琅州軍民夾道相迎,曼城沸騰的歡呼映入他清朗的眼中,皆盡斂入了那從容瀟灑的微笑。
逄遠相隨在側,快到行轅之時帶馬上前,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夜天湛俊眸一抬,吩咐道:“帶他來見我。”

步入行轅,斯惟雲微微拱手,逄遠知曉分寸,先行退了下去。
此時夜天湛已換下戰甲,著一身月白色緊袖武士服,正坐在案前拆開幾封書信,微鎖的眉心下略有幾分凝重的神情,與他周身未退的殺伐之氣相映,使得一室肅然。
斯惟雲躬身道;“王爺。”
夜天湛聞聲抬頭,清銳的目光在他身上一落,直接問道:“你為何會來琅州?宮中出了什麼事?”
斯惟雲將皇後所托的書信奉上,說了四個字;“中宮密旨。”
夜天湛拆信展閱,目光在那熟悉的字跡之間快速掠過,手腕一翻,便自案前站了起來,負手踱步。
兩封截然不同的書信,一是措辭哀婉,依依相求,只看得令人憐惜之情百轉心間;一是峰豪利落,落紙沉穩,一鉤一劃似極了他皇兄的筆跡。都是要他速回帝都,卻是不同的人送來,截然不同的目的。
一筆之下,兩番天地,孰真孰假?即便後者是真,又真到何處?倘若鳳家從中設下了陷阱,倘若皇上依舊不放心他,此去帝都便是以性命相賭。他能相信誰?
斯惟雲在旁注視著湛王臉上每一絲表情,只見他霍然扭頭,問道:“皇上現在究竟如何?”
斯惟雲緩緩道;“臣離開天都時,皇上病勢危急,尚在昏迷之中。”
一抹精銳的光澤自夜天湛眼底閃過,湛湛明波沉作幽黑冰潭,深不可測。滿室明光之下, 他挺拔身形如一柄出鞘之劍,背在身後的雙手不由自主的握緊,幾乎迫出指間蒼白的顏色暗青色的血脈分明,使得那雙手透出一種狠穩的力量,似乎要將什麼捏碎在其間。
斯惟雲一言不發地看著湛王。在此一刻,眼前這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親王,他可以引兵護駕,也可以作壁上觀,甚至可以借東海之勝勢擁兵自立,天下又有幾人擋得住他的鋒芒?一切都在他一念之間,包括他斯惟雲的生死。
在來琅州之前,這一趟的凶險斯惟雲也早已盡知。誰也不敢斷言湛王的反應,皇後這一步險棋,究竟有幾分把握?
千般念頭飛掠,眼前卻只不過一瞬時間。夜天湛回頭之時正對上斯惟雲的目光,心中忽然一動。來人是斯惟雲,舉朝上下再找不出第二個人比他更加剛正不阿,甚至有時連皇上都拿他無可奈何。無論是皇上還是鳳家,若另有圖謀,都不可能讓這樣一個嚴謹耿直的人前來。然而她派來了斯惟雲。
沉默對視中,斯惟雲忽見湛王唇角勾起了一絲銳利的笑容。
目若星,鬢若裁,一笑似清風。

武台殿中,平時用作皇上練功之處的西偏殿,透雕殿門緊閉,擋住了殿外的光與暖,裡面不斷傳來刀劍的聲音。
晏溪不敢進殿去,在門外焦急萬分,苦苦求道:“皇上...皇上您歇一會兒吧。”
殿中毫無回應,晏溪束手無策,急得團團轉,突然聽到身後有人說道;"晏溪,你先下去,這裡有我。"
晏溪回頭,不知什麼時候皇後站在了身後,目光似乎靜靜透過烏木之上的細致的鏤空雕紋看向殿中,黛眉微攏,描摹出清淺憂傷的痕跡。
"娘娘。"
“去吧。”卿塵輕輕一揮手,晏溪便只得低頭退了下去。卿塵緩步邁上最後一層殿階,並沒有像晏溪那樣請求夜天凌,只是站在門前輕聲說了一句:“四哥,我在外面等你。”
說罷她靠著高大的殿門慢慢坐下來,殿中的聲音依稀有一刻停頓,然後便繼續了下去。卿塵以手抱膝,抬頭望向面前清透的天空,淡金色的陽光灑下,落在她的衣角發梢。四周連風聲都安寂,唯有大殿中斷續的劍嘯聲一次次傳來,每一下都像劃過心頭,讓她感覺難言的痛楚。
就這麼幾天的時間,身子根本沒有恢復元氣,換作常人怕是連清醒也難,他居然硬撐著自己站起來,重新將劍拿在了手中。他是怎麼做到的?那幾乎被摧毀的身子中到底蘊藏了什麼要的力量?聽著聲聲長劍落地,卿塵幾次想站起來去阻止他,卻又一直忍著。她知道他的驕傲,在狼狽的時候不願任何人看到,甚至是她也一樣。同情與憐憫,他並不需要。從來就是這一身傲氣,不肯服輸,不肯低頭,永遠要比別人強,流血流汗都無所謂。
日漸西斜,在殿前投下廊柱深長的影子。當卿塵覺得快要熬不住的時候,身後傳來一聲輕響。她聞聲回頭,夜天凌撐著殿門站在那裡,手中仍握著一柄流光刺目的長劍。
“四哥!”卿塵急忙上前,觸手處他那身天青長衫像被水浸過,裡外濕透。他扶著她的手微微喘息,唇角卻勾出孤傲的笑,如那劍鋒,無比堅冷。
卿塵扶他坐在階前坐下,他手中的劍一松,便仰面躺倒在大殿平整的青石地上,微合雙目,久久不說一句話,胸口起伏不定,汗水一滴滴落下,很快在光潔的地面上洇出一片深暗的顏色。卿塵牽著他的手,他修長的手指微微有些發顫,卻猛一用力便握住了她。卿塵柔聲道:“四哥,你這樣子著急會傷到經脈的,欲速則不達,要慢慢來才行。”一邊說,一邊輕輕壓上他手臂的穴位,替他松弛因過度緊張而僵硬的肌肉。
夜天凌手底松了松,這時緩過勁兒來,轉頭看向她,淡聲說道:“我若連劍都拿不穩,又如何保護你?”
一句話,卿塵滿心心疼與擔憂都漾上眼底,喉間似有什麼滯在那裡,一時不能言語。她忙將頭側過,只覺他手心裡傳來沉穩的溫度,如每一個相擁而眠的夜,平靜,溫暖。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在風雨之中,在生死之間,誰也不曾松開誰的手,似乎可以一直這樣,到地老天荒,到海枯石爛,任滄海變成桑田,任千年化作雲煙。
“我只要你好好的,那我便什麼都不怕。”卿塵極低地說了一句,夜天凌忽然長歎一聲,慢慢將她的手覆在臉上,冰冷的唇劃過她柔軟的掌心,深深印上她的心底。
卿塵坐在他身旁,安靜地聽著他的呼吸聲,溫柔含笑。過了一會兒,才想起什麼事來,說道;“四哥,忘了告訴你,今天琅州傳來捷報,咱們到底贏了。”
夜天凌對東海捷報似早有預料,並不十分意外,只緩緩一笑:“七弟果然沒有讓人失望。”
卿塵微笑道:“再有兩天,他便到天都了。”
夜天凌撐起身子,深深看向 她,墨玉般的眸心劃過淡淡光芒:“清兒,無論如何,我不會讓你獨自去面對那般風浪。”


第三十九章  千古江山萬古情

《天朝史·帝都》,卷九十三。
帝曜七年春,東海大捷。五月甲辰,湛王凱還,後設宴太極殿...

巍巍太極殿,嵯峨入雲霄。
夜色無盡,萬盞次第輝煌的燈火勾勒出大正宮殿宇起伏雄偉的輪廓,瓊階御道流光似水,天邊滿月如金。
高高在上的帝宮天闕,在萬丈光影交錯中俯瞰人世蒼生,千百年歲月,巋然不動。每一次盛世輝煌,每一次亂世風雨,都在龍階玉璧上刻下無聲的痕跡,鑄就這座宮殿的壯麗與繁華。
大殿之中,百官雲集,一場盛大的華宴即將舉行。
今日正午,率軍平定東海的湛王奉旨歸京,三十萬大軍駐留琅州,僅有五百輕騎相隨。宮中降旨,當晚在太極殿設宴以慶湛王得勝而歸。
鍾鼓欽欽,琴瑟和鳴,笙罄悠揚,韶樂泱泱。帝都六品以上官員皆從宴飲,如此空前規模的慶典盡顯天朝國力昌盛,但赴宴的群臣卻多數面無喜色,行事默然。
大殿之上龍椅莊嚴,鎏金奪目,卻並不見昊帝出席,空設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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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6-10-2009 23:32:20 | 只看該作者
其下一階,左置鳳座鸞案,右置麒麟金案。一邊輕垂玉簾,天後盛妝華服端坐其後,一邊竟赫然是太師鳳衍,就連湛王的席位也在其下。
再往下數階,乃是公侯親貴及三品以上重臣之席,此時放眼看去,十有八九盡是鳳氏親黨,人人面露得意之色,趾高氣揚。
鳳衍身著紫錦蟒袍,峨冠金瓔,白眉長髯,一雙狹長的眼睛半瞇半合掃視四周。目光落在四面層層深進的華帷龍柱之後,唇角帶出得意的冷笑。如今一切盡在掌握之中,今晚之後,天朝便是鳳家的天下。想至此處,鳳衍驕狂之態盡現於面,再也不加掩飾。
百官俯身恭迎天後入座,雅樂畢,殿前內侍宣禮聲中,一眾臣子卻尷尬立於殿中,人人跪也不是,站也不是。
本是三跪九叩朝見天子的大禮,此時昊帝抱病,由天後代為授禮便也罷了,鳳衍卻與皇後一樣並坐殿上,這已拜下去,是拜天子,拜皇族,還是拜他鳳家?
非但如此,那麒麟案前置的是鎏金盤,紫玉盞,這已是逾制的器物,鳳衍此舉,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天朝眾臣志氣雖短,風骨猶存,多數立在那裡不肯行禮。殿中侍御史韓渤當即越眾而出,昂首奏道:“臣啟稟娘娘,自古力來君臣上下非禮不定,我朝為國以禮,禮廢則國危。今日殿堂之上尊卑混淆,儀制相悖,實與禮法不符。還望娘娘明辨。”
玉簾之後,天後面色淡冷,垂袖靜坐,聞言緩緩說道:“禮制為尊,固不可廢,則如你所言,我是不是也不該坐在這裡了?”
韓渤頓了頓,俯階叩首,再道:“臣職責所在,還望娘娘贖罪。”
面對這素來以剛正不阿直言著稱的侍御史,卿塵微微蹙了下眉頭,但還未等說話,便聽鳳衍冷哼一聲:“無知臣子,在此一派胡言,娘娘何必與他多費口舌?逐出殿去便是,來人。”他當著天後和眾臣傳召侍衛,一指韓渤:“將他帶出去。”
卿塵心底怒意陡生,眸光一銳,但看到近旁另外空著的那張麒麟金案,卻生生壓下了怒氣。鳳衍的專橫與放肆,令眾臣人人驚詫憤怒。殿下韓渤掙開上前推押的侍衛,突然對著御座頓首痛呼:“皇上,奸臣當道,國將不國,臣今日寧肯一死以報聖恩,也絕不能壞了我朝君臣綱紀。”他重重叩頭,抬起頭來,滿面已是鮮血。殿中大臣,尤其是那些御史們被激起心中血性,立刻便有數人上前跪諫。
鳳衍面色一沉,方要發作,卿塵搭在鳳座之旁的手霍然一緊,喝道:“御前喧嘩,都成何體統?”
殿中原本有些混亂的局面靜了一靜,這時忽聽外面長長一聲通報:“湛王殿下到。”
內侍高亮悠長的聲音傳來,如浪破水,瞬間沖破眼前僵局。眾臣皆盡回身,便見湛王一身雲龍常服,緩帶青衫,纖塵不染,踏玉階,登天闕,攜月色清輝翩然而來,笑若熏風,步若閒庭,明湛俊眸驚鴻一瞥帶過殿前,絕然風神連鳳衍都看得一呆。
國宴慶典他竟姍姍來遲,鳳衍暗中冷哼,單憑此點便可治他君前失儀。殿中群臣有驚有喜有憂,不少人亦為湛王捏了把冷汗。
待湛王入殿,御前內侍按照禮儀,再次高聲宣道:“跪-叩-”
湛王卻毫無行禮之意,負手立於階前,目光掃過韓渤等大臣,往殿上看去,灼灼眸光正對上鳳衍驕橫的嚴眼神眼梢一挑,竟似有幾分挑釁的意味。
鳳衍亦不起身,沉聲說道:“敢向王爺為何怠慢聖旨,故意來遲?入殿不拜,又是何意?”
湛王面色淡淡,冷笑一聲,傲然道:“本王上拜天地君父,下可拜君子豪傑,此時這太極殿中無君無父,宵小之徒妄居高位,鳳相想讓本王參拜和何人?”說著廣袖一甩,徑直往席前走去。
鳳衍心火漸盛。他此時有恃無恐。竟不把湛王放在眼中,當庭呵斥道:“大膽,天後在此,你竟視若無睹,意欲何為?”
湛王聞言一笑,悠然轉身,目光在玉簾之前一停,便對天後拱手長揖:“臣,參見娘娘。”這一拜卻是家禮。
“王爺辛苦。”玉簾之後淡淡飄出一句話,如珠玉輕擊,泠泠傳入眾人耳中。
鳳衍忽然直覺有些異樣,扭頭往鸞座看去。水晶光影灑下片片晶瑩,輕微一晃,似冰絲細刃,若秋水劍痕。天後一雙修長冷媚的鳳眸穿過玉光剔透迎面看來,復往湛王那邊一轉。電光火石之間,兩道目光交於剎那。
湛王唇角始終噙著一抹淡笑,他這時步上金階,沉聲說道:“殿中侍御史何在?”
韓渤和另外兩名侍御史聞言,上前一步:“臣在。”
湛王問道:“臣子殿中逾制, 該當何罪?”
韓渤抬頭往鳳衍看去,憤然道:"臣子失禮逾制,乃是僭越之罪,為大不敬,輕可削職為民,重可誅罪。"
湛王點頭,一轉身,聲音冷淡:“鳳相可聽清楚了?”
鳳衍目視湛王,眼中精光暴現,四周依稀仍聞鍾磬清和,笙樂飄飄,殿前卻已是劍拔弩張。眾臣提心吊膽肅聲而立時,忽見鳳衍拂案而起,手中盤漓玉盞“光”地一聲錚然落地,美玉碎,瓊漿濺。
似是響應這聲脆響,大殿四周的暗影中,毫無征兆的出現了數百名御林侍衛,迅速將宴台包圍其中。隨著劍甲撞擊的輕響,落地的靴聲,太極殿高大沉重耳朵殿門緩緩閉合,轟然一聲震響,將夜色天地隔絕於外,整個大殿變成了一個金碧輝煌的牢籠。
驚天變故將殿中群臣震在當場,鳳衍臉上不可一世的狂妄,胸中野心急劇膨脹,幾乎就要放聲大笑,手指殿下,高聲道:“湛王結黨謀逆,左右侍衛,速速將其拿下。”
這是殿中突然傳來湛王清脆的擊掌聲,他仿佛剛剛看過一場精彩的好戲,忍不住擊節而贊,風雅淡笑,倜儻無儔,只對四周刀劍林立視若無睹。
“鳳相好手段。”伴著他一聲聲瀟灑的擊掌,殿前御林禁衛應聲而動。兩隊侍衛刀劍出鞘,快步踏上龍階,卻越過湛王身旁,直奔鳳衍席前。其余諸人亦行動利落,迅速包圍了所以鳳家親黨。刀光劍影之下,四周響起一片驚呼怒罵,亂成一團。鳳家諸人猝逢變故,不及反抗,片刻便被御林禁衛盡數押下。
事出突然,鳳衍不由色變,既驚且恐,掙扎喝道:“我所犯何罪?你等竟敢無禮。”
只見殿上玉簾輕搖,天後起身步下鸞座。鳳衣飄展,鋪開華美尊貴,環佩清越,綽約風姿高潔,她沿著流光溢彩的玉階前行,目光與湛王相匯於半空。
他回來了,踏一路驚濤駭浪,來赴她生死之約,攜一身風華傲然,托起這如畫江山。
他幽黑的眸底如同浮華落後的深夜,如同風雨歷盡的秋湖,沉澱著太多的東西,都在平靜背後化作淡淡清雅的微笑。
君子坦蕩,知己相逢。這一生總有些人,值得用生命去信任。
卿塵一步步行至殿階正中,那安靜的步履,含笑的笑容,卻讓鳳衍突然墜入冰窟。
“鳳氏逆黨指使御醫令黃文尚謀害聖上,構陷湛王。送有孕女入內侍寢,妄圖冒充皇統,謀宮篡位亂政誤國,罪無可恕,當誅九族...”平淡而清晰的聲音如一道冷冽溪流淌過原本慌亂紛紛的殿堂,所過之處似薄冰蔓延,人聲盡落,話語寂然。
每一個人都靜立在原地看著大殿之上的天後,是震駭,是驚訝,是置疑,是敬佩...然而有一個人臉上卻只有深深的疼惜。
佇立在殿階旁的湛王,抬眸凝視。宮燈璀璨,華服美裳鳳霞流金,她站在萬人中央,光華耀目,卻仿佛從來不曾在此停留。
眼前仍是那個白衣素顏的女子,一顰一笑,是他一生難解的謎。他遇到了她,錯失了她,卻又在這一刻,真真正正擁有了她。
紅塵萬丈皆自惹,情深不悔是娑婆。
忽然,被禁衛押下的鳳衍發出一陣大笑,似乎聽到了世上最可笑的事情,昂首向上喝問:“鳳家罪無可恕,當誅九族。哈哈...難道你不是鳳家的人,不是老夫之女,不在鳳家九族之內。你以為憑這幾句話,鳳家便會葬送在你手中嗎?”
卿塵慢慢行至鳳衍面前,淡淡已垂眸,清冽的光華直迫鳳衍眼底,她微笑,輕聲道:“你錯了,我誰都不是,我只是夜天凌的妻子。”她將聲音一揚,拂袖轉身:“我只是天朝的皇後,國賊可殺,逆臣當誅,便是鳳家也一樣。”
處心積慮眼見受到功成,鳳衍此時離那象征九五至尊的寶座如此之近,卻不料最後一步毀在一個女人手中。他心中恨極,戟指怒罵:“妖女,皇上早已重病不治,你與湛王內外勾結,謀奪皇位,難不成也想先奉兄長,再嫁其弟,悖禮亂倫?”
眾臣驚嘩,湛王忍無可忍,出聲怒斥:“住口。”忽聞殿上響起一個清冷的聲音:“鳳衍,你可敢將此話當著朕的面再說一邊?”
鳳衍聞聲如遭雷劈,猛地抬頭看去。龍階之上,金帷之後,竟是皇上緩步而出。大殿四周華燈錯落,金輝明耀,映得他一身袞龍玄袍俊肅孤傲,高高在上,睥睨眾生,一抬眸,驚電般的目光穿透人心。
群臣乍見皇上,喜出望外,韓渤等人驚詫之余竟哭跪在地,隨著他們,殿前頓時烏壓壓跪了一片大臣,人人激動難言,唯有鳳家黨羽個個面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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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6-10-2009 23:33:31 | 只看該作者
夜天凌看向鳳衍,冷聲問道:“鳳家九族的確不可小覬覦,但朕今天便是要葬送他們,你又能如何?”
他最為顧忌的、本已垂死的人,突然出現在面前,鳳衍僵立殿中,手指前方,嘴唇顫抖,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

依稀聽見御前侍衛統領衛長征、驃騎將軍南宮競、撫軍大將軍唐初等一一上前叩稟皇上:“殿中當場羈押鳳氏逆黨

共一百一十七人。華岳坊鳳府重兵封禁,無一人得出。司州鳳氏宗族盡遭抄沒。漢中布政使鳳盧、廣安布政使鳳譽

革職待罪,都已秘密入獄...”最後,鳳衍聽到湛王平穩清朗的聲音:“東海布政使鳳柯糾兵頑抗,已被臣弟斬於劍

下,文、現、琅、紀四周暫由中書侍郎斯惟雲、東海水軍都督逄遠率兵鎮撫,軍民安定。”
天翻地覆的動作竟沒有一絲消息傳回天都,天下竟在其掌心,四海為之傾覆。鳳衍直勾勾地看著太極殿上那個峻冷

迫人的身影,泰山壓頂的恐懼毫不留情地將人打入深淵。他渾身一軟,喃喃說出四個字:“鳳家晚了。”眼前猛覺

一片黑暗,先前的囂張狂妄被那冰冷注視摧毀殆盡,甚至連一絲反抗的念頭都無法興起。皇上已安然無恙,皇後臨

陣倒戈,湛王兵逼眼前,他自知絕路在前,死期已到。
卿塵淡淡垂眸,一絲悲憫浮掠而過,與眸底冷靜的光澤交替,化作一片幽深。“帶下去吧。”她將雲袖揮落,玄甲

侍衛齊聲應命。
不過片刻,太極殿中塵埃落定,所有瘋狂與貪念,所以野心與掙扎,都在輝煌的光影中消失無聲,淹沒於皇皇鍾鼓

聲中。
韶樂再起,群臣正襟叩拜,夜天凌對卿塵伸出手,薄唇微挑,含笑凝視。
他傲岸的笑容停佇在卿塵眼底,盛起絕美的光彩。攜手此生,生死不離,笑看江山,天下為家。她對他粲然揚眸,

從容舉步,將手交到他的掌心。
再一次握了卿塵的手,夜天凌將她輕輕一帶,與她共同立在大正宮最高處,四海蒼生,匍匐腳下。
萬千燈火耀出炫目明光,相映月華金輝,締造這壯闊帝宮、人間天闕,氣勢恢弘,俯瞰眾生命運悲歡。
浩瀚山河,無盡歲月,眾臣高呼之聲震徹四方,直入雲霄。
天邊滿月,灑照寰宇,千裡同輝。

第四十章  海到盡頭天作岸

《天朝·帝都》,卷九十三。
帝曜七年五月,鳳氏謀逆,事敗。逆首鳳衍及其兒子腰斬於市,九族流徙千裡。帝以仁政,未興大獄。
...
六月,帝廢九品世襲制,設麟台相閣。破格取仕,拔擢寒門才俊,布衣卿相自此始。
...
九月,頒均田令,清丈田畝,勸課農桑,輕徭薄賦。復止兵役,不奪農時。
...
十二月,湖州廣安、廣通渠成。兩江連通,支渠縱橫,盡從天利,灌田萬畝。江東平原絕天旱雨澇之災,歲無饑饉

,年有豐余。
...帝曜八年三月,帝詔修《天朝律》。盡削聖武所用酷峻之法,廢酷刑十三種,減大辟九十六條,減流入徙者七十

條,削繁去蠢,寬仁慎刑。
...
八月,廢夷秋之別。遷中原百姓融於邊城,四域之內,一視同仁。胡越一家,自古唯有也。
...
帝曜九年,設琅州、文州、越州、明州、涼州等十一處商埠,四通貿易。異域來朝者數以千萬,使臣、商旅、藝者

、僧人雲集於帝都...
...


宣聖宮,太霄湖。
輕舟悠然,波上寒煙翠。青山如屏,半世繁華影。
轉眼又是一年,春已去,秋風遠,望過了塵世風雲,看不盡萬眾蒼生,泛舟停棹,偷得浮生半日閒。
船舷之側,夜天凌閒閒倚在那裡,手中玩著一支紫玉蕭,青袍廣袖隨風飄揚,雙目半合,神情愜意。卿塵坐在他身

邊,白衣如雲,鉛華不染,纖指弄弦,清音自正吟琴上流瀉,婉轉在她指尖,游蕩在雲波之上。
只是漫無目的地撫琴,只為與他泛舟一游。自從帝曜七年的那場宮變之後,卿塵因舊疾移居宣聖宮靜養,此處山水

靈秀,宮苑清靜,她漸漸便很少再回大正宮,常住在此。這幾年身子時好時壞,她也早已成了習慣,一手醫術盡在

自己身上歷練得精湛。命雖天定,人亦可求。
或許是因卿塵回宮的時間越來越少,夜天凌來宣聖宮的次數便越發多了。今日隨興而至,四處不見她人,在這太霄

湖上聽到琴聲,尋聲而來,卻見她獨自撫琴,遙望那秋色清遠的湖面,思緒悠然。
點點曲音,輕渺淡遠。夜天凌原本靜靜聽著,忽而薄唇一揚,回眸相望,修長的手指撫上竹蕭,清澈的簫音飄然逍

遙,攜那雲影天光,頓時和入了琴聲之中。
秋水瀟然雲波遠,龍翔鳳舞入九天。
七弦如絲,玉潔冰清,紫竹修然,明澈灑脫。卿塵笑看他一眼,揚手輕拂,琴音飄搖而起。

滄海笑,滔滔兩岸潮,浮塵隨浪記今朝;
蒼天笑,紛紛世上潮,誰負誰勝出天知曉;
江山笑,煙雨遙,濤浪盡紅塵俗事知多少;
蒼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癡癡笑笑。

琴聲飄逸,清風去,淡看煙雨蒼茫。簫音曠遠,波潮起,笑對滄海浮沉。
一曲滄海笑,那簫音與琴聲流轉合奏,如為一體,不在指尖,不在唇邊,仿佛只在心間。心有靈犀,比翼相顧,共

看人間逍遙,且聽潮起潮落。相攜相伴,紅塵萬丈落盡,笑傲此生,海闊天空。
琴音漸行漸遠,簫聲淡入雲天。伴著最後一抹余音裊裊,卿塵似乎輕歎了一聲,笑問夜天凌:“四哥,你還記得這

首曲子?”
紫竹簫在夜天凌手邊打了個轉,他對她一揚眉:“當然記得,我第一次聽到你的琴,便是這首曲子。”
卿塵手指撫過冰弦,垂眸一笑。夜天凌緩步上前,低頭問道:“清兒,這一路,你陪了我十年了。”他抬起熱愛清

秀的臉龐:“開心嗎?”
卿塵淡淡微笑:“既是陪你,自然開心。”
夜天凌唇角勾起個清俊的弧度,微微搖了搖頭,再道:“在想什麼?告訴我。”
卿塵凝眸注視於他,他那俊逸的笑容瀟灑不羈,黑亮的眸心炫光明耀,一直透入她的心底,將她看得清清楚楚,他

低沉的聲音似乎在誘惑著她,等待著她,縱容著她...
如此坦蕩的目光,映著颯爽的秋空,碧雲萬裡,一覽無余。她突然揚眸而笑,看向這瑤池瓊樓,金殿碧苑,慢慢問

道:"方寸天地,天不夠高,海不夠闊,四哥,你可捨得?"
夜天凌朗聲長笑,笑中逸興傲然:“既是方寸之地,何來不捨?”
卿塵粲然一笑:“當真捨得?”
夜天凌撫上她的臉龐:“捨得,是因為捨不得。”他將卿塵帶入懷中,手指穿過她幽涼的發絲,眸中盡是憐惜,暖

暖說道:“清兒,我答應過陪你去東海,這俗世人間你已陪了我十年,以後的日子,讓我來陪你。”
卿塵笑而不語,側首靠在他溫暖的懷中。兩人立在船頭,湖風清遠,迎面拂起衣衫袖袂,輕舟飄蕩,漸漸淡入了煙

波浩淼的雲水深處。

《天朝史·帝都》,卷九十四。
帝曜十一年三月,帝命湛王攝政,攜天後東巡。四月,登驚雲山,祭始帝。從江乘渡,過七州,抵九原。五月,至

琅州,登舟出海,遇驟風。海狂浪急,襲散眾船。浪息,帝舟不復見...


帝曜十一年暮春,帝都本是暖風艷陽,繁花似錦,上下政通人和,四處歌舞升平,卻忽然被東海傳來的消息掀起軒

然大波。
帝後東巡的座舟在東海遭遇風浪,竟然失去蹤影。琅州水軍出動二百余艘戰船,戰士數萬,多方尋覓,僅在三日之

後尋得隨行船只二十一艘。其余諸船皆不得歸。帝後罹難,消息一經確實,舉朝震駭,天下舉哀。天朝三十六州百

姓布奠傾觴,哭望東海,天地為愁,草木同悲。
帝都內外一片肅然悲涼,大正宮太極殿前,群臣縞素跪叩。此時已拜為麟台內相的斯惟雲手捧昊帝傳位詔書,率幾

位相臣跪在殿內,面對著的,是湛王白衣素服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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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6-10-2009 23:33:45 | 只看該作者
噩耗傳入帝都都已經過去一個多月,東海水軍數十次出海尋找帝舟,卻始終一無所獲,昊帝與天後生還的希望已極

為渺茫。但無論如何勸說,湛王始終堅持不肯繼承皇位。國不可一日無君,斯惟雲等悲痛之余憂心不已,今日再次

殿前跪求。湛王卻一字不言,只是望著那金鑾寶座,兀自靜立。
斯惟雲抬頭,眼前那頎長的背影,在高大雄偉的殿堂前顯得如此孤寂,他幾乎能感動湛王心中的悲傷,那是一種刻

骨銘心的痛楚帶來的悲傷,無言,無聲,無止,無盡,彌漫於整個輝煌的宮闕,天地亦為之寂寥。
“王爺。”斯惟雲再次叩請湛王受命登基,身後眾臣一並俯首。
湛王終於轉過身來,殿前喪冠哀服一片素色如海,皆盡落在他幽寂的眼底,“你們退下吧。”他緩緩說了一句。
“王爺。”
“退下吧。”
斯惟雲與杜君述相顧對視,無奈歎息,只得俯身應命。
群臣告退,大殿內外漸漸空曠無聲,暮色余輝落上龍階簷柱,在殿中光潔如鏡的玄石地上塗抹出靜寂的光影。
夜天湛往前走去,空蕩蕩的大殿中只有他的腳步聲清晰可聞,走過漫長的殿堂,邁上高高的玉階,最後停在至高處

那張龍椅面前。他伸出手,觸摸到那鎏光金燦的浮雕,忽然猛地一用力,龍鱗利爪直刺掌心,尖銳的疼痛驟然傳遍

全身,心中萬箭攢射的感覺仿佛隨著這樣的痛,稍微變得模糊。
他一瞬不瞬的看著這張龍椅,百般滋味,盡在心頭。曾經他最想得到的,曾經他苦苦追求的,現在近在眼前,然而

卻只有一個人,永遠消失在他的生命中。
他得到了什麼,失去了什麼,在最不想得到的時候得到,在最不想失去的時候失去。
痛過之後,心中仿佛一片空白。他撐在龍椅之上,居然發現自己笑了出來。絲絲苦澀浸入骨髓,無聲的嘲弄,無形

的笑。
“父王。”身後突然有人叫他,夜天湛回頭,見元修手中拿著什麼東西站在大殿的一側。見他轉身,元修便走到玉

階之前,抬頭道:“皇伯母去東海之前留給我這個木盒,囑咐我在三個月後親手交給你。”
夜天湛接過元修手中的木盒,熟悉的花紋,精致的雕刻,正是他昔年出征之前送給卿塵的。他急忙打開盒蓋,裡面

仍是那支玉簪,白玉凝脂,木蘭花靜,旁邊是一副雪色的絲絹。隨著他手腕一抖,絲絹上兩行字跡展開在眼前。分

明是兩個人的筆跡,卻神骨相合,如同出自一人之手---

托君社稷,還君江山。

元修站在旁邊,看到父王的手在微微顫抖。“父王?”他忍不住上前叫了一聲。
夜天湛雙手緊握,猛地閉目抬頭,久久不能言語。待到重新睜開眼睛,他眼底紅絲隱現,唇角卻緩緩逸出了一絲通

透而明澈的笑。

帝曜十一年七月,湛王登基即位,稱聖帝,改元太和。
太和元年,冊王妃靳氏為貴妃,嫡皇子元修為太子。九月,御駕東巡,駐琅州三月有余,至歲末,返駕帝都。
數年後,天下大治。太和一朝,朝無貪庸,野無遺賢。九州歲收豐稔,米每斗不過二錢,終歲斷死刑僅余二十余人

。東至於海,南極五嶺,夜不閉戶,路不拾遺,道途不驚,史稱“太和盛世。”

琅州觀海台,夜天湛負手獨立在山崖之巔,浩瀚的東海劇目無極,長風吹得他長衫飄搖,卻不能撼動那挺拔身姿。
遙遠的天際仍籠罩在一片暗青色的蒼茫之中,崖前是陡直的峭壁,前赴後繼的海潮擊上巖石,卷起驚濤萬丈。碎浪

如雪,半空中紛紛散落,隨著洶湧的濤聲遙遙退去,消失在波瀾浮沉的遠處。潮起潮落,洶湧澎湃,一浪過後又是

一浪,周而復始,無休無止。
碧浪無盡,天外有天。
夜天湛望著這片他曾經歷盡風浪,一手締造了安寧的東海。海天一線處漸漸露出一道晨曦,隨著朝陽慢慢升起,海

面上浮光絢麗,雲霞翻湧,仿佛深處蘊藏著巨大的無法抗拒的力量。終於,一輪旭日噴薄而出,萬丈光芒奪目,在

天地間照出一片波瀾壯闊的輝煌。
夜天湛渾身沐浴在這旭日的光輝之中,深邃的眼底盡是明亮與堅毅,回首處,長風萬裡,江山如畫。


後記
太和九年,琅州商船東行過海,避颶風,不慎迷途。逐浪漂泊,茫茫不見歸路,船行數日,忽遇仙山,山在海中,

方圓不知幾百裡,雲霧飄渺,煙嵐繚繞,玉峰疊嶂,霞嶺相連。遂停船登岸,尋路前行,適逢雨後新霽,青峰繞雲

,山野瓊林落落,瑤枝繽紛,蘭芝琪草,靈潔鮮美。中有玉湖清溪,碧澈幾鑒人影,五色美玉散落水畔,光澤晶瑩

,俯仰可得。青鸞擇丹木而棲,彩鳳翱翔以自舞,百鳥翩飛,清鳴之聲悅耳。復行數百步,遇靈獸成雙,追逐嬉戲

於前,狀如貂狐,通體似雪,一金瞳,一碧睛,靈異不同常物。林間有女三五人采擷芳草,笑語玲瓏,輕歌悠然,

見諸人,甚異之,聞其境遇,乃引謁其主。
沿山行,雲境如幻,流連望路之遠近。前有屋宇列峰巒之體勢,青竹為簷,紫篁為台,請瀑落而為簾,流嵐浮以為

幔,樓台高遠,廊腰縵回,浮雲飄然,氣象萬千,連綿難見全貌。極峰頂,登樓台,舉目遠眺,窮碧波於千裡,憑

虛御風,凌萬頃之浩然。滄海桑田,茫茫不知其所止,天高地炯,渺渺不知其身在何處。氣清神爽,忘人間之凡塵

,飄飄乎心懷,羨仙世之逸然。
及見主人,男子青雲衣,女子白霓裳,神度清傲,風姿出塵,逍遙神仙眷侶。聞客自天朝來,遂以宴飲,瓊漿玉液

、奇珍海味皆未曾見也。問天朝,眾雲盛世之治,欣然而笑。言及四海異域,妙語逸事,見識廣博,談笑驚訝諸人

。有僕玄衣俊面,復引眾人游觀山島,奇景不能盡述。見寶船泊於碧海,長四十余丈,寬約十丈,龍桅雲帆,可容

數百人不止。曰其主雲游之舟,興之所至,乘風破浪,東海、南溟、西洋無所不能及也。
停數日,辭歸。為備清水糧蔬,贈以奇珍異寶,中有《西海圖志》,繪西洋之航路,詳錄諸國風俗,世所罕見。僕

輕舟相引,離岸入海,遙聞簫音送客,浩渺雲波,浪潮萬裡。仙山漸遠。及琅州。僕舟不復見。同行者逄豫,琅州

巡使族親也,歸詣巡使,說此異事,以為奇。適逢帝東巡,引見聖帝,奉寶圖。帝見之,乃大驚,即遣船入海,尋

此島,東海浩瀚,來路難再得。帝登觀海台,臨風遠眺,慨然笑歎:天地逍遙,且看人間是仙境。遂不復求。雲州

陸遷,扈從東行,奉旨文以記之,甲申四月秋。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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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7#
發表於 13-7-2010 11:25:27 | 只看該作者
這個好看!
十卜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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