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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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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三世,十裡桃花》唐七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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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3-10-2009 10:16:09 | 只看該作者
  折顏說得沒錯,若僅靠著疊雍這幅不大健壯的身子骨,墨淵的魂少不得需調養個七八千年才能回到正身上真正醒來。不過,若能借得天

族的結魄燈一用,將他那有些疏散的魂修繕完整,再將我身上這十四萬余年的修為度他一半,那他醒來這樁事便也指日可待。

  關於天族的那盞結魄燈,我雖活了這麼大年紀,卻也從沒見過,只在典籍中瞄過一些記載。這些記載皆稱結魄燈乃是大洪荒時代父神所

造,能結仙者的魂,能造凡人的魄。

  譬如一位仙者被打散了魂魄,只將結魄燈在他床頭燃上三日,便能將打散的魂魄結得完好如初。輪到凡人便更了不得,即便是這個凡人

已灰飛湮滅了,只要將帶著這凡人氣息的東西放在燈上燒一回,令這盞燈認准這凡人的氣息,它便能慢慢吸收這凡人當初留在方圓千裡內的

氣澤。待將這凡人在天地間留下的氣澤都吸得淨了,便能仿著當初那個灰飛湮滅了的魂魄,再造出來個相似的魂魄。

  唔,是個一等一的聖物。

  施個術令疊雍睡著,跨出扶英殿的門,方才被我趕出來的一眾干閒雜人等皆在一旁忐忑立著,這一眾干閒雜人中卻唯獨不見西海水君。

打頭的宮娥很有眼色,我尚未開口問,她已傾身過來拜道:“方才有貴客至,水君前去大殿迎接貴客了。若是些微小事,仙君只管吩咐婢子

們就是。”

  咳咳,原是西海又來了位貴客。今日西海水君十分榮幸,本上神同折顏上神兩位威名赫赫的上神駕臨他的地界,已很令他這座水晶宮蓬

蓽生輝了,遭了這樣的大運,他竟還能再遭一次運,又迎得一位貴客。唔,這樣的頭等大運,估摸他萬兒八千年的,也就只能走這麼一回了



  我本沒什麼事吩咐,不過立時要去一趟九重天,找天君借一借那結魄燈。然見今我扮的這個身份卻是個不大像樣的身份,並不能瀟灑來

回,是以臨走之前,還須得親自同西海水君先說一說。既然眼前這一順溜水靈靈的宮娥都謙然且殷勤,我便隨手點了兩個,勞她們帶我去一

趟西海水君迎客的大殿,剩下的仍回去伺候疊雍。

  西海水君迎的這位貴客來頭不小。

  那緊閉的大殿門口長長列了兩列的西海小神仙,一概神色謙恭地垂手立著。挨個兒瞧他們的面相,方才西海水君迎折顏時,全有過一面

之緣的。

  可見如今殿上迎的那位,即便階品沒折顏高,供的那份職卻必定比折顏重了不少。我急著見西海水君這個事隔著兩串西海小神仙一層一

層通報上去,片刻之後,有兩個穿得稍嫌花哨的宮娥出來,將我領進殿中。


  第十八章(3)


  本上神料得不錯,這位貴客的階品確然沒折顏高,供著的那份職也確然比折顏重了不少。

  這位貴客,正是尚且同我慪著氣的,九重天上的天君太子夜華君。

  我進來時,他正以手支頤,靠在一張紫檀木雕花椅上,神色懨懨地,微皺著眉頭,一張臉蒼白如紙。衣裳仍舊是上午穿的那身常服,頭

發也未束,仍舊同他在青丘一般,只拿一根黑色的帛帶在發尾處綁了。

  我左右掃了眼,大殿中並不見西海水君,再省起一攬芳華跟前他抱著團子同我說的那番話,氣血猛地上翻,鼻子裡哼了一聲,便轉身拂

袖欲走。

  我同他相距不過六七八步,拂袖時隱約身後風動,反應過來時卻已被他一把拽住。

  因我拂袖欲走乃是真的要走,並不是耍耍花槍,他來拽我這個動作,若只輕輕地一拽,定然拽不動的。

  他想必也很懂得這個道理,是以那一拽,乃是重重的一拽。我今日考慮事情不大周全,並沒料到他竟能有如此膽量,不將我這苦修十四

萬年的上神氣度放在眼中,來攔一攔我。是以,一個不留神,便被他拽得一個趔趄,直直地撞進他懷中。

  我仙氣凜然地將他撞得退了三四退,直抵著大殿中間那根碩大的水晶圓柱子。他卻緊緊抿住嘴唇,死不放手,眼睛裡一派洶湧的黑色。

  他手勁忒大,我掙了半日愣沒掙開,正欲使出個術法來,他卻一個反轉,鎖住我雙手,身體貼過來,將我緊壓在柱壁上。

  這姿態委實是個慘不忍睹的姿態,我當初在凡界時看過一本彩繪的春宮,中間有一頁就這麼畫的。

  神思游走間忽覺脖頸處微微一痛。他他他,他竟咬上了,那牙齒,那牙齒也忒鋒利了些!!!

  我被他這麼天時地利人和地使力一壓,全不能反抗。他氣息沉重,唇舌在我脖頸間緩緩游走,我心中一派清明,身體卻止不住顫抖。莫

名的情緒撲面而來,一雙手越發地想掙脫,可掙脫卻並不是為了推開,隱約,這一雙手像要脫離我的掌控,緊緊地摟住他。

  腦海中隔了千山萬水響起一個聲音,飄飄渺渺的,他說:“若我什麼都沒了,你還願意跟著我麼?”立刻有女子輕笑回道:“除了牆角

裡那把劍,你原本就什麼都沒有,便是那把劍,除了劈劈柴烤烤野味也沒什麼旁的大作用,我不也沒嫌棄你。”

  這沒頭沒腦的一字一句將我原本清明的靈台攪得似一鍋漿糊,從頭發尖到腳趾尖都不是自己的了,心底裡溢出仿佛等了千百年的渴望,

這渴望牢牢鎖住我,令我動彈不得。他一只手打開我的前襟,滾燙的唇從鎖骨一路移下來,直到心口處。因喂了墨淵七萬年的心頭血,我心

口處一直有個寸長的刀痕,印子極深。他鎖住我雙手的左手微微一僵,卻鎖得更緊,嘴唇一遍又一遍滑過我心口上的傷痕。我仰起頭來悶哼

了一聲。他吻的那處卻從內裡猛傳來一陣刺痛,竟比刀子扎下去還厲害。

  這痛牽回我一絲神智,全身都失了力氣般,整個人都要順著柱壁滑下去。

  他終於放開手。我一雙手甫得自由,想都沒想,照著他的臉先甩了一巴掌過去。可歎這一巴掌卻未能甩到實處,半途被他截住,又被拽

進他懷中。他右手探進我尚未合攏的衣襟,壓在心口處,臉色仍是紙般的蒼白,一雙眼卻燃得灼灼。

  他道:“白淺,你這裡,可有半點我的位置?”

  他這一句話已問了我兩次,我卻實在不知如何回他。他在我心中自然有位置,我卻不知,他說的位置與我說的位置,是不是同一回事。

近兩日,私下裡我自己也在默默地思量,他在我心中占著的這個位置,到底是個什麼位置。想來想去,卻總是頭痛。

  他貼在我胸口的滾燙的手漸漸冰涼,眼中灼灼的光輝也漸漸暗淡,只余一派深沉的黑,半晌,移開手掌,緩緩道:“你等了這麼多年,

不過是等那個人回來,既然那個人已經回來了,你這裡,自然不能再給旁人挪出位置來,是我妄想了。”

  我猛地抬頭看他:“你怎麼知道墨淵回來了?”雖則不大明白他說這一段話的意思,墨淵是墨淵他是他,墨淵回不回來與他在我心中占

個什麼位置全沒干系的。可墨淵回來這樁事,按理說也只該折顏四哥和我三個人曉得,了不得再加一個迷谷一個畢方,他卻又是從哪裡聽得

的?

  他轉頭望向殿外,淡淡道:“ 回天宮前那夜,折顏上神同我提了提。方才去青丘尋你,半途又遇上了他,同他寒暄了幾句。我不僅知道

那個人回來了,還知道為了讓他早日醒來,你一定會去天宮借結魄燈。”頓了頓,續道:“借到結魄燈呢,你還准備要做什麼?”

  看來該說的不該說的折顏全與他說了。我撐著額頭歎了一聲,道:“去瀛洲取神芝草,渡他七萬年修為,讓他快些醒來。”

  他驀地回頭,那一雙漆黑的眼被蒼白的臉色襯得越發漆黑,望著我半晌,一字一字道:“你瘋了。”

  因每個仙的氣澤都不同,神仙們互渡修為時,若渡得太多,便極易擾亂各自的氣澤,凌亂修為,最後墮入魔道。而神芝草正是淨化仙澤

的靈草,此番我要渡墨淵七萬年的修為,為免弄巧成拙,便須得一味神芝草來保駕護航。將我這七萬年的修為同神芝草一起煉成顆丹藥,服

給疊雍食了,估摸不出三月,墨淵便能醒來。

  因神芝草有這樣的功用,當年父神擔憂一些小神仙修行不走正途,將四海八荒的神芝草盡數毀了,只留東海瀛洲種了些。便是這些草,

也著了渾沌、檮杌、窮其、饕餮四大凶獸看著。父神身歸混沌後,四大凶獸承了父神一半的神力,十分凶猛。尤記得當年炎華洞中阿娘要渡

我修為時,阿爹去瀛洲為我取神芝草回來後那一身累累的傷痕。似阿爹那般天上地下難得幾個神仙可與他匹敵的修為,也被守神芝草的凶獸

們纏得受了不輕不重的傷,我這一番去,他評得不錯,倒像是瘋子行徑,估摸許得撈個重傷來養一養。

  他與我本就只隔著三兩步,自他放開我後,我靠著那碩大的柱子也沒換地方。他不過一抬手便將我困在柱子間,一雙眼全無什麼亮色,

咬牙道:“為了那個人,你連命也不要了麼?”明明我才是被困住的那個,他臉上的神情,卻像是我們兩個調了個角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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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3-10-2009 10:16:20 | 只看該作者
  他這話說得稀奇,若我實在打不過那四頭凶獸,掉頭遁了就是。全用不著拿命去換的。左右取不回那神芝草,我便再守著師父七八千年

罷了。

  但瞧著他那蒼白而又肅穆的一張臉,我卻突然想起件十分緊要之事。照我平素修行的速度來看,這麼又是重傷又是少七萬年修為的,少

不得須耗個兩三萬年才緩得過來。這兩三萬年裡,便自然沒那個能耐去受八十一道荒火九道天雷的大業繼位天後,從未聽說過哪一任天帝繼

位時未立天後的,若再讓這婚約將我同他綁做一團,也終是不妥。

  我咳了聲,仰頭望著他道:“我們這一紙婚約,還是廢了吧。”

  他晃了晃,道:“你說什麼?”

  我撥開他的手,摸索到旁的案幾上灌了口茶,聽到自己的聲音干干的:“這同你卻沒什麼干系,原本也不過是當年桑籍做錯了事,令我

們青丘失了臉面,天君為了讓兩家有個台階下,才許了這麼個不像樣的約。此番便由我青丘來退婚罷,咱們各各退一場,這前塵往事的,便

也再沒了誰欠誰。”

  他半晌沒有動靜,背對著我許久,才道:“今夜,你來我房中一趟吧,結魄燈不在天上,在我這裡。”話畢,仍未轉身看我一眼,只朝

殿外走去,卻差點撞上緊靠著殿門的另一根水晶柱子。

  我干巴巴道了聲:“當心。”

  他穩了穩身形,手撫著額角,淡淡道:“我一直都在妄想罷了,可我欠你多少,你欠我多少,命盤裡怕早已亂成一團理不清了。”

  他那一幅修長的背影,看著甚蕭索。


  第十九章(1)


  我在殿中茫然了半晌,心中有些空空蕩蕩。

  端起一旁案幾上的冷茶再喝兩口,將有些干澀的嗓子潤了潤,才踩著飄忽的步子出了殿門。

  殿外立成兩列的西海小神仙已撤了一半,想必給夜華開道去了。剩下的這一半正呼啦呼啦朝西海水晶宮正宮門方向移。

  看這光景,倒像是又有客至。

  我逮住一個掃尾的隨便問了兩句,掃尾的仁兄苦著一張臉果然道:“有客自遠方來,水君著臣下們前去迎一迎。”

  看來西海水君今日很有幾分迎賓待客的緣分,即便此番是西方梵境蓮花座上的佛祖駕到,我也絕不會詫異了。西海兩代水君都低調,沒

怎麼得著我們這些老輩神仙的垂憐關懷,今日能連連迎到幾位貴客,長一長他的臉面,這麼挺好。

  結魄燈既在夜華處,自然用不著我再到九重天上走一趟,省了不少的事情,可怪的是我這一顆心卻並不覺松快。方才夜華那副蕭索的背

影在我眼皮跟前一陣一陣晃蕩,晃蕩得我一顆狐狸心一陣一陣緊。

  片刻前領我過來的一雙小仙娥恭恭順順地再將我原路領回去。因疊雍那副同墨淵甚不搭的容貌勢必要令我看得百感交集,過扶英殿時便

也沒推門進去瞧他一瞧,著小仙娥直接將我領去了扶英殿近旁暫住的小樓。

  西海水君在起名字這一點上委實有些廢柴,遠不如東海水君的品味。譬如說扶英殿近旁一左一右的兩座小樓,一個樓底下種海棠花紅艷

艷的,便稱的紅樓,另一個樓底下種芭蕉樹綠油油的,便稱的青樓。

  本上神不才,住的正是這青樓。

  大抵為了不辜負這個名字,這青樓中從床榻到椅子一應用的青槓木,矮凳上的花盆桌上的茶具一應用的青瓷,就連上下伺候的小仙婢們

也一應穿的青衣,抬頭一望,滿目慘綠,瞧得人十分悲摧。

  因那一堆綠油油的小仙婢在樓中晃得我頭暈,便一概將他們打發到樓底下撥草去了。

  一時間樓中空得很,連累我心頭也越發空空蕩蕩起來。

  正空蕩著,背後的窗扇吱呀一聲,我略略一抬眼皮。唔,方才累一半的西海小神仙翻滾著腳底板前去相迎的那位貴客,看來並不是西天

梵境蓮花台上的佛祖。

  我倒了杯冷茶,朝著探頭跳進來的人打了個招呼:“喲,四哥,喝茶。”

  他一雙眼將我從頭到腳掃個遍,端起茶杯來飲了口,擰著一雙眉道:“明明是姑娘家,怎的扮成個男子的模樣?”

  我望了一回房梁,誠實道:“折顏讓扮的。”

  他一口茶噴出來,拿袖子擦了擦嘴角,面不改色道:“你這麼真好看。”

  四哥往常三番兩次來西海,皆為的是找西海二皇子蘇陌葉喝酒。

  此番他這麼巴巴地跑過來,卻據說並不是來找蘇陌葉喝酒的,乃是為了來看他的親妹妹本上神我。

  說他原本要跟著折顏一同上九重天來尋我,卻被折顏止住了。在床榻上躺了半日也沒等著折顏回去,想著折顏多半是將我直接送來了西

海,便奔過來瞧一瞧我,順便同蘇陌葉打個招呼。

  他坐在青槓木的靠背椅上,大約嘴巴裡沒咬一根狗尾巴草有些不慣,略略偏了偏頭,道:“我原本不過來看一看你在這西海安頓得好不

好,嗯,折顏辦事忒令人放心了。不過,你這臉色是怎麼一回事?煞白煞白的,莫非墨淵回來了你竟不開心麼?”

  我抬手摸了摸臉,歡喜狀道:“開心,我一直都開著心,默默地開著心。”

  他皺眉道:“那做什麼一副魂不守捨的模樣?”

  我揉了揉臉,干干一笑:“大約是方才用了追魂術,一時沒緩過來。”

  他目光如炬緊盯著我。

  我再干干一笑:“加之早上同夜華嘔了兩口閒氣。”

  四哥看得不錯,此番我確然有些魂不守捨。但這魂不守捨的根源卻並不是九重天上同夜華的那兩句口角,而是方才大殿中一番說不清道

不明的糾葛。然這樁事若捅出去給四哥曉得,折顏迷谷畢方估摸便都該曉得了。

  同折顏處得久了,在挖人八卦這個事情上,我的四哥白真很不長進地練成了一把好手;在傳人八卦這個事情上,更是青出於藍,乃是一

把高出折顏這把好手許多的好好手。

  我同夜華因團子而生的那場閒氣說來也算不得個八卦,不說怕被他煩惱一下午,隨便搪塞一個同他說了便圖個清淨。一番計較後,我喝

了口茶水潤嗓子,挑揀挑揀將九重天上的這趟口角與他全說了。

  他歪在靠背椅上豎起耳朵來切切聽著,待我說完後,半晌,抬頭望著我古怪一笑,道:“你一向覺得自己年事高輩分老,即便真有不懂

事的小輩得罪了你,也不屑同他們計較。你同夜華的這樁事,聽你這麼一說,談感情我自然站在你這一邊,但義理上倒也並不覺得夜華有什

麼錯。那阿離才多大一個娃娃,你給他喂了那麼些酒,醉得七八個時辰沒醒來,也不派個人報夜華一聲。他們天上的龍族打架打得好,醫術

卻向來不佳,猛然見著自己的寶貝兒子醉到這個境界,也不曉得有沒大妨害,你這個當後娘的還不知去向,他心中若還能無半點起伏,那委

實也是個人才。”頓了頓,探過半張桌子揉了揉我腦袋道:“照你的性子,尋常遇到這個事情不過當個笑話笑一笑,今次卻陪盡一身的風度

,還端出來他的那位側妃卯足了勁頭刺激他,唔,誠然你這一番作為令做哥哥的很激賞,但撇開這個不說,你這個反常的作為,該不是醋了

吧?”

  我一愣,腦中一道通透的白光忽地閃過。自青丘上九重天這兩日,我心中常莫名地一抽一抽,度量也沒往日寬厚,見著素錦那位典范便

周身上下地不舒爽,受不得團子他爹說我半句不是,今日又魂不守捨半日,原是,原是我醋了?我竟一直在醋著??我一醋竟醋了這麼久?

??我醋了這麼久自個兒竟半點也沒覺得???!!!

  手中涼茶啪一聲掉到地上,四哥慌忙跳開去,右手搭著左手心猛地一敲,點頭道:“你果然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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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3-10-2009 10:16:31 | 只看該作者
  我茫然了半晌,眼巴巴望著四哥掙扎道:“不、不能吧。我長了他九萬歲,我若動作快點,現下不僅孫子,怕曾孫都他這麼大了。我一

直覺得對不大住他,還心心念念給他娶幾位貌美的側妃。再說,前日裡他同我表那一趟白時,我也沒半分砰然心動的感受。我也不是個沒經

過風月的,若我果真對他有那不一般的念想,當他跟我表白時,我至少也該得砰然地動一下心吧?”

  四哥一雙眼睛亮了亮:“他竟跟你表白了?呵,能一眼看中我帶大的人,這小子忒有眼光,忒有眼光。”呵了半晌,豪爽道:“至於你

說的這個年齡,年齡他原本就不是個問題,我們阿爹不也大了阿娘一萬五千多歲。只要相貌登對就成了嘛,我看你們的相貌就很登對。說到

你想給他娶側妃這個事,唔,我記得從前折顏也心心念念地要幫我娶個夫人,但你看,娶了許多年也沒娶成,嘿嘿,他覺得這四海八荒沒一

個女神仙配得上我。”繼而拍著我的肩膀做過來人狀道:“砰然心動這個段子固然是個好段子,可那也需得唱女角兒的這個有一顆敏感且纖

細的心。縱然你是我的親妹妹,我也得說一句公道話,你天生是個少根筋的,做神仙做得不錯,於風月卻實打實是個外行。砰然心動一型的

,於你而言太過熱情活潑了些。似你這種少根筋的,只適合細水長流的。”

  我額角上青筋跳了兩跳。

  他從桌案上揀出只茶杯在指間轉了轉,笑道:“聽迷谷說夜華在青丘來住了四個多月,唔,這個細水雖流得忒短了些,不過,我暫且先

問一句,若他今後再不住青丘了,你可有遺憾?唔,算了,你那根筋少得,遺憾不遺憾的估計萬兒八千年的才回得過味來。這麼說吧,他若

走了,你有沒什麼不習慣的?”

  我額角上青筋再跳了兩跳,在這兩跳之間,心中一顫。

  夜華在青丘住著時,初初幾日,我確有不慣。但想著日後終要同他成婚,兩個人早晚須得住在一處,也就隨著去了。白日被他拖著散步

,他做飯時我添個柴火,他批文書時我在一旁占個位子磕瓜子看話本,夜裡再陪他殺幾盤棋,因我想著同他成婚後千秋萬載都這麼過,便漸

漸地十分習慣。也不過四個來月的時日,經四哥這麼一提,夜華來青丘住著前,我是怎麼過日子的來著?

  我心中一沉。

  四哥打了個哈哈道:“等將墨淵調理得差不多了,還是請阿爹去找天君提一提,趕緊將你兩個的婚事辦了。今日依你四哥我的英明之見

,你十有八九是瞧上夜華了。老天總算開了一回眼,叫你的紅鸞星動了一動,雖動得忒沒聲沒息了些,好歹讓我看了出來。你也不用過於糾

結,夜華既也招惹了你,跟你表了白,若他敢違了表白時的誓約。”

  我正豎起耳朵來要聽一聽,若夜華膽敢違了與我表白時的一番誓約便會怎樣,他卻將手中茶杯嗒地一聲擱在桌上,道了聲:“看你現在

這樣子,我很放心,那我就先回去了。”便跳上窗戶,嗖一聲不見了。


  第十九章(2)


  四哥的這一番話,我在心中仔細過了一遭。這一遭,過得我萬余年也不曾惴惴過的心十分惴惴。

  四哥說得不錯,我雖一直想給夜華娶幾位貌美的側妃,可小輩的神仙們見多了,竟沒覺得有一個配得上夜華的。

  若我當真是對夜華動了心……我白淺這十四萬余年是越活越回去了,竟會對個比我小九萬歲,等閒該叫我一聲老祖宗的小子默默動一回

心。

  我立在空蕩蕩的樓中計較了半日,感歎了半日,噓唏了半日,到底沒耗出個結果來。

  今日這大半日的幾頓折騰也煞費精神,雖心中仍惴惴著,依舊合衣到床上躺了一躺。卻不想躺得也不安生。一閉眼,面前一派黑茫茫中

便呈出夜華蒼白的臉來。

  我在床榻上翻覆了半個多一個時辰,雖不曉得是不是對夜華動了心,可四哥那一番話讓我琢磨明白過來,九重天上暫且還與我有著婚約

的太子夜華,他在我心中占的位置是個不大一般的位置。

  我左思右想,覺得同夜華解除婚約這個事可以暫且先緩一緩,一切靜觀其變。他今下午那一通的莫名其妙,唔,想起來便令人頭疼,也

暫不與他計較了。今夜便先拿出上神的風度來,去他那處取結魄燈時,放下架子同他好好和解了。

  是夜,待我摸到夜華下榻的那處寢殿時,他正坐在院中一張石凳上飲酒。旁的石桌上擺了只東嶺玉的酒壺,石桌下已橫七豎八倒了好幾

個酒壇子,被一旁的珊瑚映著,煥出瑩瑩的綠光。昨日團子醉酒時,奈奈曾無限憂愁地感歎,說這小殿下的酒量正是替了他的父君,十分地

淺。

  我從未與夜華大飲過,是以無從知曉他的酒量。見今他腳底下已擺了一二三四五五個酒壇子,執杯的手卻仍舊穩當,如此看來,酒量並

不算淺麼。

  他見著我,愣了愣,左手抬起來揉了揉額角,隨即起身道:“哦,你是來取結魄燈的。”起身時身體狠狠晃了一晃。我趕緊伸手去扶,

卻被他輕輕擋了,只淡淡道:“我沒事。”

  西海水君劈給他住的這處寢殿甚宏偉,他坐的那處離殿中有百來十步路。

  他面上瞧不出來什麼大動靜,只一張臉比今日下午見的還白幾分,襯著披散下來的漆黑的發絲,顯得有些憔悴。待他轉身向殿中走去,

我便也在後頭隔個三四步跟著。

  他在前頭走得十分沉穩,仿佛方才那一晃是別人晃的,只是比往常慢了一些,時不時地會抬手揉揉額角。唔,看來還是醉了。連醉個酒

也醉得不動聲色的,同他那副性子倒也合襯。

  殿中沒一個伺候的,我隨便揀了張椅子坐下,抬頭正對上他沉沉的目光。

  他一雙眼睛長得十分凌厲漂亮,眼中一派深沉的黑,面上不笑時,這一雙眼望人很顯冷氣,自然而然便帶出幾分九重天上的威儀。

  雖然我察言觀色是一把好手,可讀人的目光一向並不怎麼好手。但今日很邪行,我同他兩兩對望半晌,竟叫我透過冷氣望出他目光中的

幾分頹廢和愴然來。

  他將目光移向一旁,默了一會兒,翻手低念了兩句什麼。

  我楞楞地盯著他手中突然冒出來的一盞桐油燈,稀奇道:“這就是結魄燈?瞧著也忒尋常了些。”

  他將這一盞燈放到我的手中,神色平淡道:“置在疊雍的床頭三日,讓這燈燃上三日不滅,墨淵的魂便能結好了。這三日裡,燈上的火

焰須仔細呵護,萬不能圖便利就用仙氣保著它。”

  那燈甫落在我掌中,一團熟悉的氣澤迎面撲來,略略沾了些紅塵味,不大像是仙氣,倒像是凡人的氣澤,我一向同凡人並沒什麼交情,

這氣澤卻熟悉至斯,叫我愣了一愣。恍一聽到他那個話,便只點頭道:“自然是要仔細呵護,半分馬虎不得的。”

  他默了一忽兒,道:“是我多慮了,照顧墨淵你一向很盡心盡責。”

  這結魄燈是天族的聖物,按理說應當由歷屆的天君供奉,九重天上那等板正的地方,這規矩自然不能說改就改。天君尚且健在,夜華也

不過頂個太子的銜,結魄燈卻在他的手中存著,叫我有些疑惑。天宮不像青丘,更不像大紫明宮,立的規矩很森嚴,一族的聖物向來並不大

好外借。若我上天宮找天君借這聖物,已打好了將九重天欠青丘的債一筆勾消的算盤。此番夜華竟能這麼容易將燈借給我,叫我有點感動,

遂持著燈慷慨道:“你幫了我這樣大一個忙,也不能叫你太吃虧,你有什麼想要的,盡管同我說,若我能幫得上你的忙,也會盡力幫一幫。



  他靠坐在對面椅子上,神情疲憊,微皺著眉頭道:“我沒什麼想要的。”

  他這神態看得我心中一抽。此前沒得著四哥訓誡,當我心中這麼一抽時只覺莫名其妙。但今時不同往日,我剛受了四哥的點化,只往那

不像樣的方面邁上一步微微一探,心中已通透了七八分。這七八分的通透通得我甚悲摧。所幸仍舊有絲清明很長進地在垂死掙扎。

  我訕訕道:“真沒什麼想要的?沒什麼想要的我就先回去了。”

  他猛抬頭, 望了我半晌,神情依然平淡,緩緩道:“我想要的?我想要的至始至終不過一個你罷了。”

  今夜果然十分邪行,聽得他面不改色的一番肉麻話,我竟並未覺得多麼肉麻,反是心中一動,雖不夠砰然,卻也是一大動。待反應過來

在這一大動後說了句什麼話,我直欲一個嘴巴子將自己抽死。

  咳咳,我說的是:“你想與本上神一夜風流?”

  所幸待我反應過來時夜華他尚在茫然震驚之中,我面上一派火紅,收拾了燈盞速速告退。腳還沒跨出門檻,被他從後頭一把摟住。

  我抬頭望了回房梁,白淺,你真是自做孽,不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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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3-10-2009 10:17:18 | 只看該作者
  夜華周身的酒氣籠得我一陣陣犯暈,他摟我摟得十分緊,被他這樣一摟,方才的躁動不安一概不見了,腦中只剩桃花般燦爛的煙霞,像

是元神出了竅。保不准元神真出竅了,因為接下來我情不自禁又說了句欠抽的話。

  咳咳,我說的是:“在大門口忒不像樣了些,還是去床榻上吧。”說了這個話後,我竟然還捏個訣,將自己變回了女身……

  直到被夜華打橫抱到裡間的床榻上,我也沒琢磨明白怎麼就說了那樣的話,做了那樣的事。他今夜喝了許多酒,竟也能打橫將我抱起來

,走得還很穩當,我佩服他。

  我躺在榻上茫然了一陣,突然悟了。

  我一直糾結對夜華存的是個什麼心,即便經了四哥的提點,大致明白了些,但因明白得太突然,仍舊十分糾結。但我看凡界的戲本子,

講到那書生小姐才子佳人的,小姐佳人們多是做了這檔事情才認清楚對書生才子們的真心。興許做了這個事後,我便也能清清楚楚,一眼看

透對夜華存的心思了?

  他俯身壓下來時,一頭漆黑的發絲鋪開,挨得我的臉有些癢。既然我已經頓悟,自然不再扭捏,半撐著身子去剝他的衣裳,他一雙眼睛

深深望著我,眼中閃了閃,卻又歸於暗淡。我被他這麼一望,望得手中一頓,心中一緊。他將我拽著他腰帶的手拿開,微微笑了一笑。腦中

恍惚閃過一個影子,似浮雲一般影影綽綽,仿佛是一張青竹的床榻,他額上微有汗滴,靠著我的耳畔低聲說:“會有些疼,但是不要怕。”

可我活到這麼大把的年紀,什麼床都躺過,確然是沒躺過青竹做的床榻的。那下方的女子面容我看不真切,似一團霧籠了,只瞧得出約莫一

個輪廓,可那細細的抽氣聲,我在一旁茫然一聽,卻委實跟我沒兩樣。我一張老臉騰地紅個干淨,這這這,這難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我

對夜華的心思竟已經,已經齷齪到了這個地步了?

  我哀傷地回神,預備摸著心口唏噓兩聲,這一摸不打緊,我低了眼皮一看,娘噯,我那一身原本穿得穩穩當當的衣裳哪裡去了?

  他仍俯在我的上方,眼中一團火燒得十分熱烈,面上卻淡淡地:“你這衣裳實在難脫,我便使了個術。”

  我撲哧一笑道:“你該不是忍不住了吧。”

  殿中夜明珠十分柔和,透過幕帳鋪在他白色的肌膚上,這膚色有些像狐狸洞中我常用的茶杯,倒也並不娘娘腔腔,肌理甚分明,從胸膛

到腰腹還劃了枚極深的刀痕,看著十分英氣。唔,夜華有一副好身材。

  他沉聲到我耳邊道:“你說得不錯,我忍不住了。”

  半夜醒過來時,腦子裡全是漿糊。那夜明珠的光輝大約是被夜華使了個術法遮掩住了。我被他摟在懷中,緊緊靠著他的胸膛,臉就貼著

他胸膛處的那枚傷痕。

  回想昨夜,只還記得頭頂上起伏的幕帳,我被他折騰得模糊入睡之時,似乎他還說了句:“若我這一生還能完完整整得到你一次,便也

只今夜了,即便你是為了結魄燈,為了墨淵,我也沒什麼遺憾了。”那話我聽得不真切,近日腦子裡又經常冒出來些莫名的東西,便也不大

清楚是不是又是我的幻覺。

  即便我同他做了這件事,遺憾的是,卻也沒像那些戲本子中的小姐佳人一般,靈光乍現茅塞頓開。這令我頭一回覺得,凡界的那些個戲

本子大約較不得真。


  第十九章(3)


  夜華睡得很沉,我這陡然一醒,卻再睡不著了,撫著他胸前這一枚刀痕,忽地想起一則傳聞來。

  傳聞說三百多年前,南海的鮫人族發兵叛亂,想自立門戶。南海水君招架不住,呈書向九重天求救,天君便著了夜華領兵去收伏,不料

鮫人凶猛,夜華差點葬身南海。

  我一向不出青丘,對這些事知之甚少,至今仍清楚記得這樁傳聞,乃是因我大睡醒來之後,四哥在狐狸洞中反復提了許多次,邊提說邊

表情痛苦地扼腕:“你說南海那一堆鮫人好端端地去叛什麼亂啊,近些年這些小輩的神仙們越發長得不像樣了些,好不容易一個鮫人族還略

略打眼,此番卻落得個滅族的下場。不過能將九重天上那位年輕有為的太子逼得差點成灰飛,他們滅族也滅得不算冤枉。”

  我的四哥白真是個話嘮,不過正因了他,令我在那時也能聽得幾遭夜華赫赫的威名。據說四海八荒近兩三萬年的戰事,只要是夜華領的

陣,便一概地所向披靡,不料同鮫人的這一場惡戰,他卻失勢得這樣,令四哥訝然得很。

  我正默默地想著這一樁舊事,頭頂上夜華卻不知何時醒了,低聲道:“不累麼?怎的還不睡?”

  我心中一向不太能藏疑問,撫著他胸前這一道扎眼的傷痕,頓了一頓,還是問了出來。

  他摟著我的手臂一僵,聲音幽幽地飄過來,道:“那一場戰事不提也罷,他們被滅了族,我也沒能得到想要的,算是個兩敗俱傷。”

  我哂然一笑:“你差點身葬南海,能撿回一條小命算不錯了,還想得些什麼好處?”

  他淡淡道:“若不是我放水,憑他們那樣,也想傷得了我。”

  我腦中轟然一響:“放,放水?你是故意,故意找死?”

  他緊了緊抱住我的手臂:“不過做個套誆天君罷了。”

  我了然道:“哦,原是詐死。”遂訝然道:“放著天族太子不做,你詐死做什麼?”

  他卻頓了許久也未答話,正當我疑心他已睡著時,頭頂上卻傳來他澀然的一個聲音:“我這一生,從未羨慕過任何人,卻很羨慕我的二

叔桑籍。”

  他酒量不大好,今夜卻喝了四五壇子酒,此前能保持靈台清明留得半分清醒,想來是酒意尚未發散出來。醬香的酒向來有這個毛病,睡

到後半夜才口渴上頭。他平素最是話少,說到天君那二小子桑籍,卻閒扯了許多,大約是喝下的幾壇子酒終於上了頭。

  他閒扯的這幾句,無意間便爆出一個驚天的八卦,正是關乎桑籍同少辛私奔的,令我聽得興致勃發。但他酒意上了頭,說出來的話雖每

句都是一個條理,但難免有時候上句不接下句。我躺在他的懷中,一邊津津有味地聽,一邊舉一反三地琢磨,總算聽得八分明白。

  我只道當年桑籍拐到少辛後當即便跪到了天君的朝堂上,將這樁事鬧得天大地大,令四海八荒一夕之間全曉得,丟了我們青丘的臉面,

惹怒了我的父母雙親並幾個哥哥。卻不想此間竟還有諸多的轉折。

  說桑籍對少辛用情很深,將她帶到九天之上後,恩寵甚隆重。

  桑籍一向得天君寵愛,自以為憑借對少辛的一腔深情,便能換得天君垂憐,成全他與少辛。可他對少辛這一番昭昭的情意卻惹來了大禍

事,天君非但沒成全他們這一對鴛鴦,反覺得自己這二兒子竟對一條小巴蛇動了真心,十分不好,若因此而令我這青丘神女嫁過去受委屈,

於他們龍族和我們九尾白狐族交好的情誼更沒半點的好處。可歎彼時天君並不曉得他那二兒子膽子忒肥,已將一紙退婚書留在了狐狸洞,還

想著為了兩族的情誼,要將他這二兒子惹出來的丑事遮著掩著。於是,因著桑籍的寵愛在九重天上風光了好幾日的少辛,終歸在一個乾坤朗

朗的午後,被天君尋了個錯處推進了鎖妖塔。

  桑籍聽得這個消息深受刺激,跑去天君寢殿前跪了兩日。兩日裡跪得膝蓋鐵青,也不過得著天君一句話,說這小巴蛇不過一介不入流的

小妖精,卻膽敢勾引天族的二皇子,勾引了二皇子不說,卻還膽敢在九天之上的清淨地興風作浪,依著天宮的規矩,定要毀盡她一身的修為

,將其貶下凡間,且永世不能得道高升。左右桑籍不過一個皇子,天君的威儀在上頭壓著,他想盡辦法也無力救出少辛來,萬念俱灰之時只

能以命相脅,同他老子叫板道,若天君定要這麼罰少辛,令他同少辛永世天各一方,他便豁出性命來,只同少辛同歸於盡,即便化作灰堆也

要化在一處。

  桑籍的這一番叫板絕望又悲摧,令九重天上聞者流淚聽者傷心。可天君果然是天君,做天族的頭兒做得很有手段,只一句話就叫桑籍崩

潰了。

  這句話說的是,你要死我攔不住你,可那一條小小巴蛇的生死我倒還能握在手中,你自去毀你的元神,待你死了後,我自有辦法折騰這

條小巴蛇。

  這話雖說得沒風度,卻十分管用。桑籍一籌莫展,卻也不再鬧著同少辛殉情了,只頹在他的宮中。天君見桑籍終於消停了,十分滿意。

對他們這一對苦命鴛鴦也便沒再費多少的精神。一不留神,卻叫假意頹在宮中的桑籍鑽了空子,闖了鎖妖塔,救出了少辛。並趁著四海八荒

的神仙們上朝之時,闖進了天君的朝堂,跪到了天君跟前,將這樁事鬧得天上地下人盡皆知。這便有了折顏同我父母雙親上九重天討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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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3-10-2009 10:17:31 | 只看該作者
  若這樁事沒鬧得這樣大,天君悄悄把少辛結果了也沒人來說閒話。偏這事就鬧到了這樣大,偏少辛除了在天宮中有些恃寵而驕,也沒出

什麼妖蛾子,天君無法,只得放了少辛,流放了桑籍,卻也成全了他兩個這一段苦澀的情。

  夜華道:“桑籍求仁得仁,過程雖坎坷了些,結果卻終歸圓滿。那時天君雖寵愛他,卻並未表示要立他為太子,沒了太子這個身份的束

縛,他脫身倒也脫得灑脫。”

  若這樁事沒鬧得這樣大,天君悄悄把少辛結果了也沒人來說閒話。偏這事就鬧到了這樣大,偏少辛除了在天宮中有些恃寵而驕,也沒出

什麼妖蛾子,天君無法,只得放了少辛,流放了桑籍,卻也成全了他兩個這一段苦澀的情。

  夜華道:“桑籍求仁得仁,過程雖坎坷了些,結果卻終歸圓滿。那時天君雖寵愛他,卻並未表示要立他為太子,沒了太子這個身份的束

縛,他脫身倒也脫得灑脫。”

  我抱著他的手臂打了個呵欠,隨口問道:“你呢?”

  他頓了一頓,道:“我?我出生時房梁上盤旋了七十二只五彩鳥,東方煙霞三年長明不滅,聽說這正是,正是墨淵當年出生時才享過的

尊榮。我出生時便被定的是太子,天君說我是曠古絕今也沒有的天定的太子,只等五萬歲年滿行禮。我從小便曉得,將來要娶的正妃是青丘

的白淺。”

  不想他出生得這般轟轟烈烈,我由衷贊歎道:“真是不錯。”

  他卻默了一默,半晌,將我摟得更緊一些,緩緩道:“我愛上的女子若不是青丘的白淺,便只能誆天上一眾食古不化的老神仙我是灰飛

湮滅了,再到三界五行外另尋一個處所,才能保這段情得個善終。”

  這一頓閒扯已扯得我昏昏然。我贊歎了把他的運氣:“所幸你愛上的正是我青丘白淺。”將雲被往上拉了拉,在他懷中取了個舒坦姿態

,安然睡了。

  將入睡未入睡之際,忽聽他道:“若有誰曾奪去了你的眼睛,令你不能視物,淺淺,你能原諒這個人麼?”

  他這話問得甚沒道理,我打了個哈欠敷衍:“這天上地下的,怕是沒哪個敢來拿我的眼睛罷。”

  他默了許久,又是在我將入睡未入睡之際,道:“若這個人,是我呢?”

  我摸了摸好端端長在身上的眼睛,不曉得他又是遭了什麼魔風,只抱著他的手臂再打一個呵欠敷衍道:“那咱們的交情就到此為止了。



  他緊貼著我的胸膛一顫,半晌,更緊地摟了摟我,道:“好好睡吧。”

  這一夜,我做了一個夢。

  做這個夢的時候,我心中一派澄明,在夢中,卻曉得自己是在做夢。

  夢境中,我立在一棵桃花灼灼的山頭上,花事正盛,起伏綿延得比折顏的十裡桃林毫不遜色。灼灼桃花深處,座著一頂結實的茅棚。四

周偶爾兩聲脆生生的鳥叫。

  我幾步走過去推開茅棚,見著一面寒磣的破銅鏡旁,一個素色衣裳的女子正同坐在鏡前的玄衣男子梳頭。他兩個一概背對著我。銅鏡中

影影綽綽映出一雙人影來,卻仿佛籠在密布的濃雲裡頭,看不真切。

  坐著的男子道:“我新找的那處,就只我們兩個,也沒有青山綠水,不知你住得慣否。”

  立著的女子道:“能種桃樹麼?能種桃樹就成。木頭可以拿來蓋房子,桃子也可以拿來裹腹。唔,可這山上不是挺好麼,前些日子你也

才將屋子修葺了,我們為什麼要搬去別處?”

  坐著的男子周身上下繚繞一股仙氣,是個神仙。立著的女子卻平凡得很,是個凡人。他們這一對聲音,我聽著十分耳熟。然因終歸是在

夢中,難免有些失真。

  那男子默了一會兒,道:“那處的土同我們這座山的有些不同,大約種不好桃花。唔,既然你想種,那我們便試試罷。”

  背後的女子亦默了一會兒,卻忽然俯身下去抱住那男子的肩膀。男子回頭過來,瞧了這女子半晌,兩人便親在一處了。我仍辨不清他們

的模樣。

  他兩個親得難分難解,我因執著於弄清楚他們的相貌,加之曉得是在做夢,便也沒特特回避,只睜大了一雙眼睛,直見得這一對鴛鴦青

天白日地親到床榻上。

  弄不清這兩人長得什麼模樣,叫我心中十分難受,早年時我春宮圖也瞧了不少,這一幕活春宮自然不在話下,正打算默默地、隱忍地繼

續瞧下去,周圍的景致卻瞬時全變了。

  我在心中暗暗贊歎一聲,果然是在做夢。

  這變換的景致正是在桃林的入口,玄衣的男子對著素衣裳的女子切切道:“萬不可走出這山頭半步,你如今正懷著我的孩子,很容易便

叫我家中人發現,倘若被他們發現,事情就不太妙了。這樁事辦完我立刻回來,唔,對了,我已想出法子來能在那處種桃樹了。”話畢又從

袖袋中取出一面銅鏡放到女子手中:“你要是覺得孤單,便對著這面鏡子叫我的名字,我若不忙便陪你說話。你卻切記不可走出桃林,踏出

這山頭半步。”女子點頭稱是。直到男子的身影消失了才低聲一歎:“本是拜了東荒大澤成了親的,卻不將我領回去見家人,像個小老婆似

的,哎,懷胎後還需得左右躲藏著,這也太摧殘人了,算什麼事呢。”搖了搖頭進屋了。

  我亦搖了一搖頭。

  看得出他們這是段仙凡戀,自古以來神仙和凡人相戀就沒幾個得著好結果的。當年天吳愛上一個凡人,為了改這凡人的壽數,讓這凡人

同他相守到海枯石爛,吃過很大的苦頭,差點陪盡一身的仙元,經墨淵的一番點化才終於悟了。饒是如此,也因當年為這一段情傷了仙根,

遠古神袛應劫時才沒能躲得過去,白白送了性命。

  那女子恍一進屋,我跟前的場景便又換了個模樣。仍是這一片桃花林,只是桃花凋了大半,枝枝椏椏的,映著半空中一輪殘月,瞧得人

挺傷情。素衣裳的女子捧著銅鏡一聲聲喚著什麼,只見得模糊難辨的五官中,一張嘴開開合合,聲音卻一星半點兒也聽不真切。那女子跌跌

撞撞地往外沖。我心上一顫,竟忘了自己是在夢中,趕忙跟過去出聲提點:“你相公不是讓你莫出桃林麼?”她卻並未聽到我這個勸,自顧

自依舊往外奔。

  這桃花林外百來十步處加了道厚實的仙障,擋住一介凡人本不在話下,那女子躥得忒猛,半點不含糊,過那仙障卻絲毫未被攔一攔,咻

地就溜過去了。

  天上猛地劈出兩道閃電來。我一驚。醒了。


  第十九章(4)


  我醒過來時,晨光大照。房中空無人影,只留那盞結魄燈規規矩矩置在床頭。

  虧得床上一頂青幕帳的提點,叫我曉得現下睡的不是夜華的床,而是青樓中自己的床。唔,夜華辦事果然穩重。

  兩個綠油油的青衣小仙娥過來服侍我收拾。其實也沒甚可收拾的,我周身上下都很清爽,想來夜華早收拾過了。

  今早我醒過來,見著這照進房中的大片晨光,這大片晨光中的滿眼油綠,心中前所未有的明白透徹,又悟了。

  有一個戲文段子是這麼說的,說一個官家的小姐回鄉探親,路遇強人,要被這強人強上山頭做壓寨夫人。我其實很激賞這個強人,他一

對宣花斧耍得很精彩,比那動不動就是子曰子曰的酸書生們不知強過幾重山去了。但這個官家的小姐卻貞潔,很瞧不上耍斧頭的強人,寧死

不屈。但就是這麼個貞潔不屈的良家小姐,在下一個段子裡卻跟翻牆的書生鑽了芙蓉帳,有了私情。可見那些佳人小姐們也不是隨便和哪個

人都能鑽芙蓉帳的。他們並不是做了這件事才茅塞頓開。在做這個事情前,想必她們已對各自的書生存了難言的心。

  昨夜我同夜華做這件事,算來也是我引他在先。除了初初有些痛楚,到後來,我也覺得情這個東西很有趣味。他抱著我的時候,我覺得

很圓滿。

  如今看來,正同四哥所說,本上神我,跨越年齡的鴻溝,瞧上夜華了。

  情這個東西,果然不是你想不沾,就可以沾不上的。

  唔,幸虧此前我覺得四海八荒沒一個准婚配的女神仙能夠得上做夜華的側妃。

  既然我同夜華兩情相悅了,婚自然不能退。

  我預備用完早膳後,趁著去扶英殿點結魄燈前,到夜華殿中瞧瞧他,順便同他提一提,他願意不願意為了我,做個繼任時不能立天後的

天君。

  唔,我覺得他自然該是願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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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3-10-2009 10:17:42 | 只看該作者
  我春風得意地用過早膳,春風得意地路過扶英殿,春風得意地一路來到夜華的寢殿。

  大約泰及否來,我吃了個閉門羹。守在殿前的兩個小仙娥道:“君上今日大早已回天宮了。”

  夜華當太子當得不易,每日都有諸多文書待批。他這麼匆匆地來西海一趟,又匆匆地回去,大約是有什麼要緊事。

  我體諒他是個稱職的太子,與那兩個小仙娥道了聲謝,頹廢地踱回扶英殿。

  扶英殿中,施術使疊雍睡著後,我謹慎地點燃結魄燈。

  結魄燈在疊雍床頭燃了三日,我在疊雍床頭守了三日。水君的夫人每日都要著些僕婢來殿門前探頭探腦一番,生怕我將他這兒子弄死了

。所幸一一被攔在門口的幾個水君心腹擋了回去。

  殿中一眾的小仙娥也是如臨大敵,平日裡據說都是爭著搶著服侍疊雍,此番卻沒一個敢近床頭三尺,連走個路都是輕手輕腳,生怕動靜

一大就把結魄燈上的火苗子驚熄了。

  坐在床邊上看疊雍睡覺確實沒什麼趣味,那結魄燈燃出的一些氣澤令我極恍惚,便令候在一側的小仙娥端了些堅果過來,剝剝核桃瓜子

,穩穩心神。

  三日守下來,疊雍床前積了不少瓜子殼,我也熬得一雙眼通紅,且因一直盯著結魄燈,一閉眼,跟前就是一簇突突跳動的火苗。

  疊雍睡的這三日,睡得神清氣爽,醒來後精神頭十足。他自覺六百多年來精神頭從未像今日這般足過,激動不能自已,吵著要去西海上

頭游一游,見一見久違了六百多年沒再見過的景致。幸而他還通幾分人情,曉得我這三天受苦了,沒拉著我一同去。

  墨淵的魂算是結好了,接下來便該籌備籌備去東海的瀛洲取神芝草。別的倒沒什麼可籌備的,體力卻實在需積攢些。我一路回到青樓,

囑咐小仙娥們緊閉大門,想了想再在房中加一道仙障,撲到床榻上便開始大睡。

  這一睡竟睡了五六日。

  待我睡醒後收了仙障,正打算去見見西海水君,向他告一個假,甫打開房門,兩個跪在門前的仙娥卻將我嚇了一跳。這兩個仙娥看來跪

了不少時辰,見著出門的我,面上雖呆著,口中已麻利道:“仙君可算醒了,折顏上神已在底下大廳裡候了仙君整整兩日。”

  我一愣。

  近日我是個香餑餑,誰都來找我。四哥夜華西海水君連同西海水君的那位夫人都暫不用說,光是折顏,連著這一次,已是兩次來找我了

。卻不知他這次找我,又是為的甚。

  我走在前頭,兩個小仙娥爬起來踉踉蹌蹌跟在後頭。

  我拐下樓梯,折顏正抬頭往這邊望。見著我笑了笑,招手道:“過來坐。”

  我蹭過去坐了,順便打發跟著的幾個仙娥都出去撥草,從桌上摸了個茶杯起來,倒了半杯水潤嗓子。

  他從頭到腳掃我一遍,道:“瞧你這個情形,墨淵的魂想是修繕好了。前日我煉成功一顆丹藥,特地給你帶過來,興許你用得著。”

  話罷將一顆瑩白的仙丹放在我的手中。

  我將這顆仙丹拿到鼻頭聞了一聞,它隱隱地竟飄著兩絲神芝草的芳香。

  我目瞪口呆:“這這這,這顆丹藥是折了你的修為來煉的?你,你曉得我想渡修為給墨淵?”又左右將他瞅瞅:“你去瀛洲取神芝草竟

沒被那四凶獸傷著?”

  他掩著袖子咳了兩聲,道:“哦?你竟想著要渡自身的修為給墨淵?這個我卻沒想到,當年你獨自封印擎蒼時,周身的仙力已折了好些

,幸好我提早做成功這顆丹藥,你若再渡些仙力給墨淵,剩下那一丁點兒修為怕太對不起上神這個名號了。”轉了轉手中的茶杯又道:“父

神當初將我養大,這一份養育之恩無以為報,他留下的一雙孩子,小的沒了,大的既還在,我能幫便幫一點。”

  他這話說得輕描淡寫,話裡頭含的情誼卻深重。我眼眶子潤了一潤,收起丹藥朝他道了聲謝。

  他應承了這聲謝,卻沒說什麼,只歎了口氣。

  我捧著丹藥默在一旁。

  他抬起眼皮來覷了覷我,欲言又止了半晌,終堆出笑來,道:“我也該走了,你找一天疊雍精神頭好的時候給他服了。他那身子骨服這

個丹也不曉得受不受得起,你還是在一旁多照看些。”

  我點頭稱是,目送他出了大廳。

  疊雍近來的精神頭無一日不好,西海水君的夫人很開心,西海水君也很開心,於是整個西海上下都開心。但疊雍的身子骨天生不大強壯

,服下這顆凝聚了折顏上萬年修為的十全大補丹,定要被補得月余下不了床。本著一顆慈悲的菩薩心,我決定讓疊雍在下不了床之前先多蹦

躂幾天。在他四處蹦躂的這幾天裡,四哥的酒肉朋友蘇陌葉邀我喝了幾場酒。

  疊雍逍遙了半月,半月後,我親自服侍他吞下了折顏送來的丹藥。疊雍身子骨雖不濟,卻也不至於像我和折顏估摸的那麼不濟。吞下這

丹藥後,不過在床上暈乎了七天。

  自他暈在床上以後,這七天裡頭,他娘親日日坐在他的床頭以淚洗面。雖然我也保證過他這症狀不過是補過頭了,稍稍有些受不住。但

他娘親望著我的一張臉仍舊飽含憤怒。

  她那一張臉我瞧不見也就算了,但她因太著緊自己的兒子,害怕昏睡的疊雍一時出了什麼岔子找不著我,便央著西海水君來托我隨著她

一起日日守在疊雍的床榻跟前。我不好拂西海水君的面子,只得僵著臉應了。她日日坐在床頭悲她的兒子,我剝個核桃也能叫她無限憂傷地

瞪半日,剝了兩三回之後,便不再剝了,日子過得很淒涼。

  第七天夜裡,補過頭的疊雍總算順過氣,醒了。此時房中只有我一人。他娘親前一刻本還守著他的,可因守了他七天見他仍沒醒過來,

又不好實實在在遷怒於我,一時悲得岔了氣,也暈了,方才正被西海水君抬了出去。

  我湊過去,打算瞧瞧那顆丹藥被他吸收得怎麼樣了。將將湊到床沿上,手卻被他一把握住。他神色復雜,望著我道:“我睡的這幾天,

你一直在我旁邊守著?”

  他這話說得很是,我點了點頭道:“你可還有哪裡覺得不大好?”

  他卻沒答我,只皺了皺眉道:“我聽說你是個斷袖?”

  東海水君不錯,很不錯,這個八卦竟然已經傳到西海了。

  但這種事向來越描越黑,我不變應萬變,抽出手來從容答道:“我聽說殿下你也是個斷袖。”

  他眉毛擰成一條,道:“不錯,我雖是個斷袖,但愛的並不是你這種模樣的。”

  我探手過去替他診脈,敷衍道:“哦,你這模樣生得文弱,是不該愛我這個模樣的,要愛也是該愛夜華君那個模樣的。”

  我認識的男神仙裡頭,就屬夜華長得最好,雖同墨淵差不離的面相,但因面上總是冷冷的,顯得十分硬派。疊雍生得文氣,又性喜傷春

悲秋,我便估摸他對自己的定位是個比較柔弱的定位,即便喜歡男子,也喜歡硬派些的男子,是以才有嘴上的那一句敷衍。我不過隨口的一

說,他一張臉卻瞬時通紅,慌忙將眼睛瞥向一旁。

  我心中咯登一聲,顫抖著手捏著他脈搏道:“你,你思慕的真是夜華君?”

  他轉頭過來為難道:“這件事實在不能勉強,仙君你衣不解帶地照顧我,我很感激你。若不是殿中的侍女們同我說,我其實也沒察覺你

的心意。我沒察覺你的心意之前,對你的殷勤照看十分心安理得,還因,還因你同君上的那個傳聞,在心頭存了些對你的疙瘩。不想造化弄

人,如今卻叫我曉得了你真正的心意。我曉得了你這個心意,終歸又不能回應你,叫我覺得很傷感,也覺得對你不起。”頓了頓,又無限憂

愁地唏噓道:“這樣的事,我只在很久以前從蘇陌葉帶給我的戲文裡看過,卻沒想到戲文中的故事倒讓我們應了。”感歎一番,再道:“仙

君同君上的那一段,都是真的?君上他,他不抗拒斷袖,是麼?”

  我愣了半天的神,才從疊雍描述的這段三角斷袖情中回魂。抽了抽嘴角,咬著牙笑道:“他抗拒,我用盡了手段,他還是抗拒,所以我

才轉而求其次,把念想轉到殿下你身上來的。”

  他一張通紅的臉一點一點白了。

  我向來曉得夜華那張臉惹桃花,只是沒想到除了惹女桃花,偶爾還能惹惹男桃花。四哥說得不錯,如今這個年頭,實在是個令人痛心疾

首的年頭。唔,往後還是不要再讓夜華來西海得好。

  疊雍的脈很穩,氣澤很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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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為了把穩,我覺得還是得再使個追魂術探查探查他體內折顏的仙氣是否如了我的願,在好好地護養著墨淵的魂。

  疊雍上回吃了悶虧,卻絲毫沒學得精明些,又栽在我的手刀上。因是第二次對著他使追魂術,我一路沒什麼阻礙便入得了他的元神。這

一回我沒靠著大聖佛音的指引,一路順風順水地尋到了墨淵。

  上回見著他時,只一縷微弱的仙氣護養著他。此番護養他的那片仙氣卻十分龐大洶湧,我根本無法近他的身。這樣強大的仙力,非幾萬

年精深的修為不能煉成。看來墨淵的醒轉,已是指日可待。

  可,可護養著墨淵的這片氣澤卻並不是折顏的。這樣洶湧又沉靜,內斂又磅礡的氣澤……我心中一片冰涼,終於明白折顏送丹藥過來時

的欲言又止,也終於明白為什麼他去瀛洲取了神芝草,身上卻沒半點的傷痕。不過因他從未去過瀛洲,從未招惹過那守仙草的凶獸罷了。他

雖一向不大正經,卻從不說謊,從不占人的便宜。他那時大約想同我說,這丹藥其實是夜華煉的。那為什麼他要瞞住我,難不成,難不成…



  我強穩住心志退出疊雍的元神,跌跌撞撞撲到旁的桌案上倒了杯茶水,水還沒灌下去卻吐出來兩口血。方才神識波動得狠了。

  心中一陣突突地跳,我腿一軟靠著桌腳跪倒下來,帶著茶盞碎了一地,疊雍揉著腦袋從床榻上坐起來,一呆,道:“你怎麼了?”

  我勉強笑了笑,撐著桌子爬起來:“殿下的病已大好,無須小仙再調養了,勞煩殿下同水君說一聲,小仙有些急事,須先回桃林了。”


  第二十章(1)


  我記得隔壁山腳水府中住的那個小燭陰,她當年嫁了戶不大滿意的婆家,成天受惡婆婆的欺凌。她的阿爹曉得這件事,怒氣勃發地將她

婆家攪了個底朝天。她的婆家斗不過她阿爹,又咽不下這口濁氣,便呈了個狀子到狐狸洞跟前,想請我阿爹出面做主,替他們家休了小燭陰

。因小燭陰的爹在小燭陰婆家的地盤上傷了人,橫豎理屈,為避免釀出更大的禍事,阿爹左右斟酌,打算准了小燭陰婆家遞上來的這紙狀子

,斷了他們兩家的牽連。

  阿娘看著小燭陰觸景生情,還替她求過阿爹兩句,說她長得不行,人又被慣得驕氣,若再被夫家休了,肯定再嫁不出去第二次。奈何他

們這一樁家務事彎彎繞繞,其間牽扯良多,阿爹一向公正無私,於是那小燭陰終歸還是成了棄婦一只。

  那時我和四哥暗地裡都有些同情小燭陰,覺得她的姻緣真真慘淡。四哥還端著我的臉來來回回琢磨了一遭,得出我“雖同小燭陰一般嬌

氣,但長得實在不錯,即便一嫁被休二嫁也不至於嫁不出去”這個結論,才放下心來。但四哥的心放下得忒早了些。萬兒八千年過後,我悟

出了一個道理。命裡頭的姻緣線好不好,它同長相實在沒什麼干系。

  在往後的幾萬年中,被阿娘同情說長得不行的小燭陰,桃花惹了一筐又一筐,去燭陰洞提親的男神仙們幾乎將他們的洞府踩平。托這些

男神仙的福,小燭陰也自學成才,成功蛻變為了玩弄男仙的一代高人。

  同樣是在這幾萬年裡,被本上神的四哥寄予厚望的、長得實在不錯的本上神我,曲著手指頭數一數,卻統共只遇上五朵桃花。

  第一朵是比翼鳥一族的九皇子。他隨他的爹娘做客青丘時,對才兩萬歲的小丫頭片子我,一見鍾了情。臨走時還背著我爹娘將我拉到一

邊,拔下兩根羽毛做定情信物悄悄跟我說,等他長得再大一些,就踏著五彩祥雲來迎娶我。他原身上的羽毛有兩種顏色,一種紅的一種青的

,我瞧著花枝招展的挺喜慶,就收了,覺得嫁給比翼鳥其實也不錯。但過了許久,卻聽迷谷淘來個八卦,說他們比翼鳥一族不能同外族通婚

,比翼鳥的九皇子回去信誓旦旦說要娶我,又是絕食又是投水的,陣仗鬧得挺大。他阿爹阿娘不堪其擾,有天夜裡趁著他睡著,給他喂了兩

顆情藥,將他送到了一個頗體面的比翼鳥姑娘的床上。呃,他自覺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沒臉踩著五彩的雲頭來迎娶我了。我將他送的兩根羽

毛並幾把山雞毛一起做了把雞毛撣子,掃灰還挺合用。

  第二朵是鬼族的二皇子離鏡。算來我和他也甜蜜了幾日,後來卻做了他同玄女牽線搭橋的冤大頭。

  第三朵是天君的二兒子桑籍。這個算是阿爹阿娘硬給我牽過來的一段姻緣。奈何我命裡受不起這段姻緣,於是桑籍來我青丘走一趟,同

我的婢女瞧對了眼,兩人私奔了。

  第四朵是四哥的坐騎畢方。可畢方實在將他的心思藏得深了些,絲毫沒有思慕小燭陰的那些男仙們豪邁奔放,好不容易待他終於想通了

奔放了一回,我卻已經定親了。

  前頭這四朵桃花,有三朵都是爛桃花,好的這一朵,卻又只是個才打骨苞兒的。

  這五朵桃花中的最後一朵就是夜華。

  我這個未來的夫君夜華,我遺憾自己沒能在最好的年華裡遇上他。

  從雲蒸霞蔚的西海騰雲上九重天,因途中從雲頭上栽下來一回,將一身上下搞得很狼狽,過南天門時,便被守門的兩個天將客氣地攔了

一攔。

  我這身行頭細究起來的確失禮,大大地折了青丘的威儀,見夜華的一顆心又迫切,不得已只得再將折顏的名頭祭一祭,假稱是他座下的

仙使,奉他的命來拜望天庭的太子殿下夜華君。

  這一對天將處事情很謹慎,客客氣氣地將我讓到一旁等著,自去洗梧宮通報了。我心上雖火燒火燎的,但見著他們是去洗梧宮通報而不

是去凌霄殿通報,料想夜華沒出什麼大事,心中略略寬慰。

  前去通報的天將報了半盞茶才回來,身後跟了個小仙娥來替我引路。這個小仙娥我約略有些印象,仿佛正是在夜華的書房中當差。她見

著我時雙眼睜得溜圓,但到底是在夜華書房中當差的,見過一些世面,那眼睛雖圓得跟煎餅一個形容,到底嘴巴上還是穩得很。只肅了衣冠

對著我拜了一拜,便走到前頭兢兢業業地領路去了。

  今日惠風和暢,我隱隱聞得幾縷芙蕖花香。

  眼看就要到洗梧宮前,我沉著嗓子問了句:“你們君上他,近日如何?現下是在做甚?”

  領路的小仙娥轉過來恭順道:“君上近日甚好。方同貪狼巨門廉貞幾位星君議事畢。現下正在書房中候著上神的大駕。”

  我點了點頭。

  他半月前才丟了過萬年的修為,今日便能穩當地在書房中議事,恢復得也忒快了些。

  那小仙娥一路暢通無阻地將我領到夜華的書房外,規規矩矩退下了。

  我急切地將書房門推開,急切地跨進門檻,急切地掀開內室的簾子。我這一套急切的動作雖完成得十分精彩漂亮,單因著心中的憂思,

難免會不大注意地帶倒一兩個花瓶古董之流,鬧出的動靜便稍稍大了些。

  夜華從案頭上的文書堆裡抬起頭來似笑非笑,揉著額角道:“你今日是特地來我這裡拆房子的?”滿案文書堆旁還攤著幾本翻開的薄子



  他面上並不像上回在西海水晶宮那麼蒼白,卻也看得出來清減了許多。

  如今我已不像年少時那樣無知,漸漸地曉得了一個人若有心向你瞞著他的不好,你便看不出來他有什麼不好。

  我急走兩步立到他跟前,預備捉他的脈來診一診。他卻突然收起笑來,繞過我捉他的手握住了我的衣襟,皺眉道:“這是什麼?”

  我低頭一瞧:“哦,沒什麼,個把時辰前對著那西海大皇子使追魂術時,不留意岔了神識,小咳了兩口血。”

  他從座上起來,端著杯子轉身去添茶水,邊添邊道:“你照看墨淵的心雖切,但也要多顧著自己,若墨淵醒了你卻倒了,就不大好了。



  我望著他的背影,和聲道:“你猜我爬進那西海大皇子的元神,瞧見了什麼?”

  他轉過身來,將手上的一杯茶遞給我,側首道:“墨淵?”

  我接過他的茶,歎氣道:“夜華,瀛洲那四頭守神芝草的凶獸,模樣長得如何?折顏帶給我的那顆丹藥,是你煉的吧?如今你身上,還

只剩多少年的修為了?”

  他端著茶杯愣了一愣。面上神色卻並沒什麼大起伏。愣罷輕描淡寫地笑了笑,道:“唔,是有這麼一樁事。前些時候天君差我去東海看

看,路過瀛洲時突然想起你要幾棵神芝草,就順道取了幾棵。你說的那幾頭守草的凶獸,模樣不佳,若再長得靈巧一些,倒可以捕一頭回來

給你馴養著,閒時逗個悶子。正好你閒的時候也頗多。”

  他這一番話說得何其輕飄,我卻仍舊記得阿爹當初從瀛洲回來時周身累累的傷。我聽得自己的聲音干干道:“那丹藥,損了你多少年的

修為?你托折顏送過來給我時,卻為什麼要瞞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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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挑眉做訝然狀道:“哦?竟有這種事?折顏竟沒同你說那顆丹是我煉的?”又笑道:“這件事果然不該托他去做,白白地讓他搶了我

的功勞。”再邊翻桌上的公文邊道:“我天生修為便比一般的仙高些,從前天君又渡給我不少。煉這顆丹也沒怎的,一樁小事罷了。”

  我瞧著他籠在袖中的右臂,溫聲道:“你今日添茶倒水翻公文的,怎麼只勞煩你的左手,右手也該得動一動的。”

  他正翻著文書的左手停了。

  卻也不過微微地一停,又繼續不緊不慢地翻,口中道:“唔,取神芝草的時候不留意被饕餮咬了一口,正傷在這右手上,所以不大穩便

。不過沒大礙,藥君也看過了,說將養個把月的就能恢復。”

  若我再年輕上他那麼大一輪,指不定就相信了他的這番鬼扯。可如今我活到這麼大的年紀,自然曉得他是在鬼扯。

  他說天君渡給他修為,天君自然不會無緣無故渡他修為,必是他落誅仙台那回,丟修為丟得命都快沒了在前,天君才能渡他修為在後。

譬如七萬年前我阿娘救我,是同一個道理。天君渡給他的自然只是補上他丟失了的,統共也不能超過他這五萬年勤修得來的。我度量著養墨

淵的那團仙氣,卻至少凝了一個普通仙者四五萬年的修為。

  他說饕餮咬了一口在他右臂上,不過一個小傷,將養將養就能好轉。我們遠古神袛卻都曉得,饕餮這個凶獸是個有骨氣的獸,它既咬了

什麼便必得將那東西連皮帶骨頭全吞下去,萬沒有哪個敢說被饕餮咬了一口還是小傷。

  但他這一番鬼扯顯見得是為了安撫我。為了不使他失望,我心中雖一抽一抽,卻只能做出個被他唬弄成功的形容,松口氣狀道:“那就

好,那就好,總算叫我放心。”

  他挑眉笑了一笑,道:“我有什麼可叫你不放心的。不過,那西海大皇子才用了丹藥不久罷,怕還有些反復。你選在這個時候跑上天來

,當心出差錯。”

  他這個話說得婉轉,卻是明明白白一道逐客令。面上方才瞧著還好的顏色,也漸漸有些憔悴頹敗。他這強打的精神,大約也撐不了多久

了。

  為了全他的面子,我只得又做出個被他提點猛然醒悟的模樣,咋呼一聲:“喔呀,竟把這一茬忘了,那我先下去了,你也好好養傷。”

  說出這個話時,我覺得難過又心傷。

  我決定回青丘去問問折顏,看夜華他究竟傷得如何。


  第二十章(2)


  我一路火急火燎地趕回去,折顏卻不在青丘了。

  四哥叼了根狗尾巴草挨在狐狸洞外頭的草皮上,邊曬太陽邊與我道:“折顏他前幾日已回桃林了。據他說近日做了件虧心事,因許多年

不做虧心事了,偶爾為之便覺得異常虧心,須回桃林緩一緩。”

  我淒涼地罵了聲娘,又踩上雲頭一路殺向十裡桃林。

  在桃林後山的碧瑤池旁尋得折顏時,尚在日頭當空的午時,但他的嘴巴封得緊,待從他口中套得攸關夜華的事,已是月頭當空的子時。

  說那正是半個多月前,六月十二夜裡,他同四哥在狐狸洞外頭的竹林賞月,天上突然下來一雙仙君。這一雙仙君捧了天君的御令,十萬

火急地拜在青丘谷口,請他去一趟九重天,救一個人。天上一向是藥君坐陣,天君既千裡迢迢請他出山,這個人必是藥石罔極,連藥君也束

手無策了。他對這一代的天君沒什麼好感,但本著讓天君欠他一個人情的心態,還是跟著前來恭請他的仙君們上天了。

  上得九重天後,他才曉得天君千裡迢迢來求他救的這個人,是我們白家的准女婿夜華。

  他見著夜華時,夜華的情形雖不至於藥石罔極,卻也十分地不好,右胳膊全被饕餮吞了,只剩一副袖子空空蕩蕩,身上的修為,也不過

一兩萬年罷了。

  提到這一處,他略有感傷,道:“你這夫君,年紀雖輕,籌劃事情卻穩重。說早前幾日他便遞了折子給天君老兒,唔,正是你去西海的

第二日,在那折子中提說東海瀛洲生的神芝草怎麼怎麼的有違仙界法度,列了許多道理,請天君准他去將瀛洲上生的神芝草一概全毀了。天

君看了深以為然,便准了。他去瀛洲兩日後,便傳來瀛洲沉入東海的消息,天君很欣慰,再過一日他回來後,卻是傷得極重的模樣。天君以

為他這孫子鬧得如此田地全是被守神芝草的四大凶獸所害,深悔自己高估了孫子,當初沒給他派幾個好幫手。我原本也以為他身上的修為是

在瀛洲毀神芝草時,被那四頭畜生耗盡了的。後來他將那顆丹秘密托給我,我才曉得那四頭畜生除開吞了他一條胳膊,沒討著半分旁的便宜

,反叫他一把劍將他們全砍了個干淨。他弄得這麼一副凋零模樣,全是因取回神芝草後立刻散了周身的修為開爐煉丹。他那一身的傷,唔,

我已給他用了藥,你不必擔心,慢慢將養著就是,只那條胳膊是廢了。呃,倒也不是廢了,你看他身上我給他做的那個胳膊,此時雖全不能

用,但萬兒八千年的漸漸養出靈性來了,恐也能用的。”

  月亮斜斜掛在枝頭,又圓又大,涼幽幽的。

  折顏歎息道:“他不放心旁人,才托的我送那丹藥給你。他覺得他既是你的准夫君,你欠墨淵的,他能還便幫你還一些,要我瞞著你,

也是怕你腦子忒迂,曉得是他折了大半的修為來煉的便不肯用。唔,也怕你擔心。哪曉得你一向不怎麼精細的性子,這回卻曉得在喂了那西

海大皇子丹藥後,跑到他元神裡頭查一查。不過,夜華這個凡事都一力來承擔的性子,倒挺讓我佩服,是個鏗鏘的性子。”再歎息一聲,唏

噓道:“他五萬歲便能將饕餮窮奇那四頭凶獸一概斬殺了,前途不可限量。可那一身精純的修為,他卻能說散就散了,實在可惜。”

  我的喉頭哽了兩哽。心底沉得厲害。

  折顏留我住一宿,我感激了他的好意,從他那處順了好些補氣養生的丹藥,頂著朗朗的月色,爬上了雲頭。夜華他既已由折顏診治過,

正如折顏他勸我留宿時所說,即便我立時上去守著他,也幫不了什麼,不過能照看照看他罷了。可縱然我只能小小做這麼件事,也想立刻去

他身旁守著。

  我捏個訣化成個蛾子,繞過南天門打盹的幾個天將並幾頭老虎,尋著晌午好不容易記下的路線,一路飛進了夜華的紫宸殿。

  他這個紫宸殿烏漆麻黑的,我落到地上,不留神帶倒個凳子。這凳子咚地一聲響,殿中立時亮堂了。夜華穿著一件白紗袍,靠在床頭,

莫測高深地瞧著我。我只見過他穿玄色長袍的模樣和他不穿衣裳的模樣,他穿這麼一件薄薄的白紗袍,唔,挺受看的,一頭漆黑的頭發垂下

來,唔,也受看。

  他盯著我瞧了一會兒,微皺眉道:“ 你不是在西海照看西海的大皇子麼,這麼三更半夜急匆匆到我房中來,莫不是疊雍出什麼事了?”

他這個皺眉的樣子,還是受看。

  我干干笑了兩聲,從容道:“疊雍沒什麼,我下去將西海的事了結了,想起你手上受的傷,怕端個茶倒個水的不太穩便,就上來照看照

看你。”

  夜華他既費了心思瞞住我,不想叫我擔心,為了使他放心,我覺得還是繼續裝作不知情的好。

  他更莫測地瞧了我一會兒,卻微微一笑,往床榻外側移了移,道:“淺淺,過來。”

  他聲音壓得沉沉的,我耳根子紅了一紅,干咳道:“不好罷,我去團子那處同他擠擠算了,你好生安歇,明日我再過來瞧你。”便轉身

溜了。沒溜出夜華的房,殿中驀地又黑下來。我腳一個沒收住,順理成章地又帶倒張凳子。

  夜華在背後抱住了我。他道:“如今我只能用這一只手抱著你,你若不願意,可以掙開。”

  阿娘從前教導我該如何為人的媳婦時,講到夫妻兩個的閨房之事,特別指出了這一樁。她說女孩兒家初為人婦時,遇到夫君的求歡,按

著傳統需得柔弱地推一推,方顯得女兒家的珍貴矜持。

  我覺得方才我那干干的一咳,何其柔弱地表達了我的推拒之意。但顯見得夜華並沒太當一回事。可歎阿娘當初卻沒教我若那初為人婦的

女子的夫君不接受她柔弱的推拒,這個女子又該怎麼做才能仍然顯得珍貴矜持。

  夜華那垂下來的發絲拂得我耳根發癢,我糾結了一陣,默默轉過來抱著他道:“我就只占你半個床位,成不?”

  他咳了一聲,笑道:“你這個身量,大約還占不了我的半個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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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3-10-2009 10:18:43 | 只看該作者
  我訕訕地推開他,摸到床榻邊上,想了想還是寬了衣,挑開一個被角縮了進去。我縮在床角裡頭,將雲被往身上裹了裹,待夜華上得榻

來,又往裡頭縮了縮。他一把撈過我,將我身上的雲被三下五除二利索剝開,扯出一個被角來,往他那邊拉了拉。但這床雲被長得忒小了,

他那麼一拉又一拉,我眼見著蓋在我身上的雲被被他一拉一拉的全拉沒了。雖是七月仲夏夜,九重天上卻仍涼幽幽的,我又寬了外袍,若這

麼睡一夜,明日便定然不是我照看夜華,該換著他來照看我了。

  面子這個東西其實也沒怎的,我往他身旁挪了一挪,又挪了一挪。他往床沿翻了個身,我再挪了一挪。我這連著都挪了三挪,卻連個雲

被的被角也沒沾著。只得再接再厲地繼續挪了一挪,他翻了個身回來,我這一挪正好挪進他的懷中。他用左手一把摟過我,道:“你今夜是

安生躺在我懷裡蓋著被子睡,還是屈在牆角不蓋被子睡?”

  我愣了一愣,道:“我們兩個可以一同屈在牆角蓋著被子睡。”我覺得我說這個話的時候,腦子是沒轉的。

  他摟著我低低一笑,道:“這個主意不錯。”

  這一夜,我們就抱得跟一對比翼鳥似的,全擠在牆角睡了。

  雖然擠是擠了點,但我靠著夜華的胸膛,睡得很安穩。模糊中似乎聽得他在說,你都知道了罷,你這性子果然還同往常一般,半點欠不

得他人的人情。他說得不錯,我確然一向不喜欠人的人情,遂在睡夢中含糊地應了他兩句。但因我見著他放下了一半的心,稍睡得有些沉,

便也記不得應了他些什麼。

  半夜裡,恍惚聽得他咳了一聲,我一驚。他輕手輕腳地起身下床,幫我掖好被角,急急推開殿門出去了。我凝了凝神,聽得殿外一連串

咳嗽聲,壓得忒低,若不是我們狐狸耳朵尖,我又特地凝了神,大約也聽不到他這個聲兒。我摸著身旁他方才躺過的地方,悲從中來。

  他在外頭緩了好一會兒才回來,我裝睡裝得很成功,他扯開被子躺下時,一絲兒也沒發覺我醒著。我隱約聞到些淡淡的血腥氣,靠著他

,估摸著他已睡著時又往他懷中鑽了鑽,伸出手來抱住他,悲啊悲的,漸漸也睡著了。第二日醒來,他從頭到腳卻瞧不出一絲病模樣,我幾

乎疑心是昨日大悲大喜大憂大慮的,夜裡入睡魔怔,做了一場夢。

  但我曉得,那並不是夢。

  我一邊陪著夜華,一邊有些想念團子。但聽聞近日靈山上開法會,佛祖登壇說法,教化眾生,團子被成玉元君帶去湊熱鬧了。

  我擔心西天佛味兒過重,團子這麼小小的,將他悶著。夜華不以為然,道:“他去西天不過為的是吃靈山上出的果蔗,況且有成玉守著

,壇下的神仙們都悶得睡著了,他也不會悶著。”我想了想,覺得很是。

  夜華的氣色仍不大好。折顏說他的右胳膊全不能用,我每每瞧著都很窩心,但他卻毫不在意。因他受傷這個事上到一品九天真皇,下到

九品仙人,各個品第的皆略有耳聞,也就沒幾個人敢拿雞毛蒜皮的事來叨擾於他,於是乎他悠閒得很。

  我擔憂夜華的傷,想住得隔他近些。一攬芳華離紫宸殿有些遠,不若慶雲殿近便,且那又是夜華他先夫人住過的,我便暫且歇在了團子

的慶雲殿。他們天宮大約沒這個規矩,但體諒我是從青丘這等鄉野地方來的,仍舊和善地在慶雲殿中替我收拾了張床榻。

  初初幾日,我每日都一大早地從床上爬起來,冒著黎明前的黑暗,一路摸進夜華的紫宸殿,幫他穿衣,陪他一道用膳。因我幾萬年都沒

在這個點上起來過了,偶爾便會打幾個沒睡醒的呵欠。

  後頭就有一天,我將將費神地把自己從睡夢裡頭撈起來,預備迷糊地趕去紫宸殿,恍一睜眼,卻見著夜華他半躺在我身旁看書。

  我的頭枕著他動不得的右手,他左手握著一卷行軍作戰的陣法圖,見我醒來,翻著書頁道了句:“天還沒亮,再睡睡罷,到時辰我叫你

。”

  說來慚愧,自此,我便不用每日大早地摸去他殿中,都是他大早來團子的殿中,早膳便也理所應當從紫宸殿移到了慶雲殿。


  第二十章(3)


  從前在青丘的時候,一大早被夜華拖著散步,圍著狐狸洞近旁的水潭竹林走幾圈,多是他問我午飯想用些什麼,我們就這個事來來回回

磋商一番,路過迷谷的茅棚時,就順道叫迷谷去弄些新鮮的食材。

  近來在天上,膳食不用夜華操心,他便又另外養出個興趣,愛好在散步的時候聽我講講頭天看的話本子。我翻這些閒書一向只打發個時

間,往往一本翻完了,到頭來卻連書生小姐的名都記不全,只約略曉得是個甚麼故事。

  但夜華既有這個興趣,我再翻這些書便分外上心些,好第二天講給他聽。幾日下來,覺得在說書一途上,本上神頗有天分。

  七月十七,靈山上的法會畢。算起來團子也該回天宮了。

  七月十七的夜裡,涼風習習,月亮上的桂花開得早,桂花味兒一路飄上九重天。

  我同夜華坐在瑤池旁的一頂亭子裡,亭子上頭打了幾個燈籠,石頭做的桌子上放了盞桐油燈。夜華左手握著筆,在燈下繪一副陣法圖。

  當初我拜師昆侖虛,跟著墨淵學藝時,陣法這門課業經受兩萬年的考驗,甚榮幸地超過了道法課佛法課,在諸多我深惡的課業中排了個

第一。我一見著陣法圖,不僅頭痛,全身都痛。於是只在旁欣賞了會兒夜華握筆的手指,便歪在一張美人靠上閉目養神去了。

  方一閉眼,就聽到遠處傳來團子清越的童聲,娘親娘親地喚我。

  我起身一看,果真是團子。

  他著了件碧瑩瑩的小衫子,一雙小手拽著個布套子抗在左肩上,那布套子瞧著挺沉的。他抗著這個布套子走得歪歪斜斜,夜華停了筆,

走到亭子的台階旁瞧他,我也下了美人靠踱過去瞧他。他在百來十步外又喊了聲娘親,我應著。他放低肥肥的小身子慢慢蹲下來,將抗在肩

膀上的布套子小心翼翼卸到地上,抬起小手邊擦臉上的汗邊嚷著:“娘親,娘親,阿離給你帶了靈山上的果蔗哦,是阿離親自砍下來的果蔗

哦……”想了想又道:“阿離都是挑的最大最壯的砍下來的,嘿嘿嘿嘿……”嘿完了轉身握著封好的口,甚吃力地拖著那布套子一步一步朝我

們這方挪。

  我本想過去幫一幫忙,被夜華攔住道:“讓他一個人拖過來。”

  我一顆心盡放在團子身上了,沒留神一叢叫不上名字的花叢後頭突然閃出個人影來。這個人影手中也提著一只布套子,卻比團子拖的那

一只小上許多。

  他兩三步趕到我們跟前,燈籠柔柔的光暈底下,一張挺標志的小白臉呆了一呆。

  團子在後頭嚷:“成玉成玉,那個就是我的娘親,你看,我娘親她是不是很漂亮?”

  唔,原來這個標志的小白臉就是那位十分擅長在老虎尾巴上拔毛,太歲頭上動土的成玉元君。

  成玉元君木愣愣望著我,望了半天,伸出手來捏了捏自個兒的大腿,痛得呲了呲牙,呲牙的這個空隙中,他憋出幾個字來:“君上,小

仙可以摸一摸娘娘麼?”

  夜華咳了一聲。我驚了。

  這成玉雖寬袍廣袖,一身男子的裝束,他說話的聲調兒卻柔柔軟軟的,胸前也波濤洶湧,忒有起伏,一星半點兒也瞧不出是個男子。依

本上神女扮男裝許多年扮出來的英明之見,唔,這成玉元君原是個女元君。

  夜華尚沒說什麼,團子便蹭蹭蹭跑過來,擋在我的跟前,昂頭道:“你這個見到新奇東西就想摸一摸的癖性還沒被三爺爺根治過來麼,

我娘親是我父君的,只有我父君可以摸,你摸什麼摸?”

  夜華輕笑了一聲,我抬眼望了回亭子上掛的燈籠。

  成玉臉綠了綠,委屈道:“我長這麼大,頭一回見著一位女上神。摸一摸都不成麼?”

  團子道:“哼。”

  成玉繼續委屈道:“我就只摸一下,只一下,都不成麼?”

  團子繼續道:“哼。”

  成玉從袖子裡摸出塊帕子,擦了擦眼睛道:“我年紀輕輕的,平白無故被提上天庭做了神仙,時時受三殿下的累,這麼多年過得淒淒涼

涼,也沒個盼頭,平生的願望就是見到一位女上神時,能夠摸一摸,這樣一個小小的念想也無法圓滿,司命對我忒殘酷了。”

  她這幅悲摧模樣,真真如喪考妣。我腦子轉得飛快,估摸她口中的三殿下,團子口中的三爺爺,正是桑籍的弟弟,夜華的三叔連宋君。

  團子張了張嘴,望了望我,又望了望他的父君,掙扎了半日,終於道:“好吧,你摸吧,不過只准摸一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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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3-10-2009 10:18:55 | 只看該作者
  夜華瞟了成玉一眼,重回到石桌跟前繪他的圖,提筆前輕飄飄道:“當著我的面調戲我老婆,誆我兒子,成玉你近日越發出息了嘛。”

  成玉喜滋滋抬起的手連我衣角邊邊也沒沾上一分,老實巴交地垂下去了。

  團子將那沉沉的布套子一路拖進亭子,像模像樣地解開,果然是斬成段的果蔗。他挑出來一段尤其肥壯的遞給我,再挑出一段差不多肥

壯的遞給他父君。但夜華左手握著筆,右手又壞著,便沒法來接。

  團子蹭過去,踮起腳尖來抱著他父君那沒知覺的右手,皺著鼻子啪嗒掉下來兩顆淚,氤著哭聲道:“父君的手還沒好麼,父君什麼時候

能再抱一抱阿離啊。”

  我鼻頭酸了一酸。折顏說他的手萬兒八千年地再也好不了了,他瞞著團子,瞞著我,該怎麼便怎麼,自己也並不大看重。我為了配合他

演這一場戲,便只得陪著他不看重。但我心裡頭其實很介懷這個事。可木已成舟,再傷懷也無濟於事,我在心頭便暗暗有了個計較,從今往

後,我便是他的右手。

  夜華放下筆頭來,單手抱起團子,道:“我一只手照樣抱得起你,男孩子動不動就落淚,成什麼體統。”眼風裡掃到我,似笑非笑道:

“我雖然一向覺得美人含愁別有風味,你這愁含得,唔,卻委實苦了些。我前日已覺得這條胳膊很有些知覺,你莫擔心。”

  我在心中歎了一歎,面上做出歡喜神色來,道:“我自然曉得你這胳膊不久便能痊愈,卻不知痊愈後能不能同往常一般靈活。你描得一

手好丹青,若因此而做不了畫,往後我同團子描個像,還須得去勞煩旁人,就忒不方便了。”

  他低頭笑了聲,放下團子道:“我左手一向比右手靈便些,即便右手好不了也沒大礙。不然,現在立刻給你描一副?”

  我張了張嘴巴。不愧是天君老兒選出來繼他位的人,除了打打殺殺的,他竟還有這個本事。

  一直老實巴交頹在一旁的成玉立刻精神地湊過來,道:“娘娘風采卓然,等閒的畫師都不敢落筆的,怕也只有君上能將娘娘的仙姿繪出

來,小仙這就去給君上取筆墨畫案。”

  這成玉忒會說話,忒能哄人開心,這一句話說得我分外受用,遂抬了抬手,准了。

  成玉來去一陣風地架了筆墨紙硯並筆洗畫案回來,我按著夜華的意思抱著團子歪在美人靠上,見成玉閒在一旁無事,便和善地招她過來

,落坐在我旁邊,讓夜華順便將她也畫一畫。

  團子靠在我懷中一扭一扭的。

  夜華微微挑了挑眉,沒說什麼。落筆時卻朝我淡淡一笑,他這一笑映著身後黛黑的天幕,柔柔的燭光,仿若三千世界齊放光彩,我心中

一蕩,熱意沿著耳根一路鋪開。

  即便右手絲毫不能動彈,他用墨敷色的姿態也無一不瀟灑漂亮。唔,我覺得我選夫君的眼光真不錯。

  這幅圖繪完時,我並未覺著用了多少時辰,團子卻已靠在我懷中睡著了。成玉湊過去看,敢言不敢怒,哭喪道:“小仙坐了這麼許久,

君上聖明,好歹也畫小仙一片衣角啊。”

  我抱著團子亦湊過去看。

  夜華左手繪出來的畫,比他的右手果然絲毫不差。倘若讓二哥曉得他這個大才,定要引他為知己。

  我一動一挪,鬧得團子醒了,眨巴眨巴眼睛就從我膝蓋上溜下去。他瞧著這畫,哇哇了兩聲,道:“成玉,怎麼這上頭沒有你。”

  成玉哀怨地瞟了他一眼。

  我見成玉這模樣怪可憐的,挨了挨她的肩頭,安撫道:“夜華他近日體力有些不濟,一只手畫這麼些時候也該累了,你多體諒。”

  成玉右手攏在嘴前咳了兩聲:“體、體力不濟?”

  夜華往筆洗裡頭扔筆的動作頓了頓,我眼見著一枚白玉雕花的紫毫在他手中斷成兩截。

  咳咳,說錯話了。

  團子很傻很天真地望著成玉,糯著嗓音道:“體力不濟是什麼意思?是不是父君他雖然抱得起阿離卻抱不起娘親?”

  我呵呵干笑了兩聲,往後頭退了一步。那一步還未退得踏實,猛然天地就掉了個個兒。待我回過神來,人已經被夜華扛上了肩頭。

  我震驚了。

  他輕飄飄對著成玉吩咐道:“將這桌上的收拾了,你便送阿離回他殿中歇著。”

  成玉攏著袖子道了聲是,團子一雙小手蒙著眼睛,對著他直嚷采花賊采花賊。成玉心虛地探手過去捂團子的嘴。


  第二十章(4)


  五萬多年前我同桑籍定親時,阿娘教我為人新婦的道理全針對的他們天宮,但夜華在同我的事上卻沒一回是按著他們天宮的規矩來的,

從前和離鏡的那一段又因為年少清純,在閨閣之事上尋不出什麼前車之鑒,我在心中舉一反三地過了一遭,覺得事已至此,便只有按著我們

青丘的習俗來了。

  我的三哥白頎曾編過一個曲子,這曲子是這麼唱的:“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看准了立刻就出手,用毛繩兒拴,用竹竿兒勾,你若是慢

上一些些兒哎,心上的哥哥,他就被旁人拐走嘍。”我的三哥,他是個人才,這個曲子很樸素地反映了我們青丘的民風。

  一路宮燈暈黃的光照出我同夜華溶在一處的影子,他步子邁得飛快,我趴在他的肩頭,眼見著要拐出回廊,拐到洗梧宮了,我暈頭轉向

道:“你們天宮一向講究體統,你這麼扛著我,算不得一個體統罷?”

  他低低笑了聲,道:“時時都講究體統,難免失許多情趣,偶爾我也想不那麼體統一回。”

  於是我兩個就這麼甚不體統地一路拐回了他的紫宸殿。他單手扛著碩大的不才在下本上神我,走得穩穩當當的,氣也沒喘一口。他殿中

的小仙娥們見著這個陣勢,全知情知趣地退了出去,退在最後頭的那一個還兩頰緋紅地做了件好事,幫我們關上了大門。

  我同夜華做這個事本就天經地義,這小仙娥臉紅得忒沒見過世面了。

  上一回在西海水晶宮,夜華他十分細致輕柔,今夜卻不知怎麼的,唔,他略有點粗暴。

  他將我放倒在床上,我頭枕著他不大穩便的右胳膊,他左手牢牢扳過我,尋著我的嘴,低笑著咬了一口。他這一口雖咬得不疼,但我覺

得不能白被他占這個便宜,正預備咬回去,他的唇卻移向了我的耳根。

  耳垂被他含在嘴裡反復吮著,已被吮得有些發疼了,他輕輕地一咬,一股酥麻立刻傳過我的四肢百骸,我聽得自己蚊子樣哼了兩聲。

  我哼的這兩聲裡,他的唇漸漸下滑,不巧遇到一個阻礙,正是我身上這件紅裙子。這還是年前二嫂回狐狸洞小住時送我的,說是拿的什

麼什麼絲做的珍品。對這個我沒什麼造詣,只曉得這衣裳一向穿起來不大容易,脫起來更不大容易。此番他只一只手還靈便,脫我這不大容

易脫的衣裳卻脫得十分順溜,眨眼之間,便見得方才還穿在我身上的裙子被他揚手一揮,扔到了地上。

  他脫我的衣裳雖脫得行雲流水,輪到脫他自個兒的時,卻笨拙得很。我看不過眼,起身去幫他。他笑了一聲。我手上寬著他的外袍,他

卻湊過來,唇順著我的脖頸一路流連,我被他鬧得沒法,手上也沒力,只能勉強絞著他的衣裳往左右拉扯。

  我不得不佩服自己,這麼幾拉幾扯的,他那身衣裳竟也叫我脫下來了。

  他的頭埋在我胸口,在刀痕處或輕或重地吮著。這刀痕已經好了五百多年,早沒什麼感覺了,可被他這樣綿密親吻時,不知怎的,讓我

從頭發尖到腳趾尖都酸軟下來。心底也像貓撓似的,說不出什麼滋味,只覺難耐得很。我雙手圈過他的脖頸,他散下的漆黑發絲滑過我的胳

膊,一動便柔柔一掃,我仰頭喘了幾口氣。他靠近我的耳根道:“難受?”嘴上雖這麼輕憐蜜意地問著,手卻全不是那麼回事,沿著我的脊

背,拿捏力道地一路向下撫動。

  他的手一向冰涼,此時卻分外火熱。我覺得被他撫過的地方,如同剛出鍋的油果子,酥得一口咬下去就能化渣的。他的唇又移到我下巴

上來,一點一點細細咬著。我抿著唇屏住愈來愈重的喘息聲,覺得體內有個東西在迅速地生根發芽,瞬間便長成參天大樹。

  這棵樹想將我抱著的這個人緊緊纏住。

  他的唇沿著下巴一路移向我的嘴角,柔柔地親了一會兒,便咬住我的下唇,逼著我將齒關打開。我被他鬧得受不住,索性狠狠地反親回

去,先下手為強,將舌頭探入他的口中。他愣了一瞬,手撫過我的後腰,重重一揉,我被刺激得一顫,舌頭也忘了動,待反應過來時,已被

他反過來侵入口中……

  這一番糾纏糾纏得我十分情動,卻不曉得他這個前戲要做到幾時,待他舌頭從我口中退出來時,便不由得催促道:“你……你快些……”

話一出口,那黏糊糯軟的聲調兒將我嚇了一跳。

  他愣了愣,遂笑道:“我的手不大穩便,淺淺,你上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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