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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三世,十裡桃花》唐七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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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3-10-2009 10:21:27 | 只看該作者
  我覺得心滿意足,折顏四哥連帶迷谷、畢方四個卻仿佛並不那麼心滿意足。第十六日夜裡,四哥終於忍無可忍將我提了進了狐狸洞,放

到水鏡跟前一照,斂著怒氣道:“你看看你都成了個什麼樣子,夜華死了,你就活不下去了嗎?”

  四哥話說得不錯,我覺得我是活不下去了。可我不曉得是不是我灰飛煙滅了,就一定能找到夜華。灰飛煙滅這檔事,總覺得大約是什麼

都剩,一概回歸塵土了。倘若我灰飛煙滅了,說不定就記不得夜華了,那還是不要灰飛煙滅的好,如今我還能時時看到他在我跟前對著我笑

,這樣挺好。

  水鏡裡頭的女神仙面色慘白,形容憔悴,雙眼縛著厚厚的白綾,那白綾上還沾了幾片枯葉。這個白綾長得同我日常縛的那一條不大一樣

。腦子慢吞吞轉一圈,哦,月前折顏將我捉去換了眼睛,這個白綾是他制的上了藥水的白綾,是以同阿爹為我做的不一樣些。

  四哥歎了口氣,沉重道:“醒醒吧,你也活到這麼大歲數了,生離死別的,還看不開嗎?”

  也不是看不開,只是不曉得該怎麼看的開。如果我曉得該怎麼做,興許就能看的開了。那夜喝醉打碎結魄燈,令我想起三百年前那樁往

事時,不曉得怎麼,全記不得夜華的好,排在眼前的全是他的不好。如今,夜華去後,卻全想不起他的不好,腦中一日日閃的,全是他的好

。我從前罵離鏡罵得振振有詞,說他這一生都在追求未得到的東西,一旦占有便再不會珍惜,我何嘗不是如此。

  長河月圓,夜深入寂。無事可做,只能睡覺。

  我原本沒想著能夢到夜華,這個夢裡,我卻夢到了他。

  他靠在一張書案後頭批閱公文,半響,將一干文書掃在一旁,微蹙著眉喝了口茶,茶杯擱下時抬頭盈盈笑道:“淺淺,過來,跟我說說

昨日又看了什麼戲文話本。”

  我沉在這個夢裡不願醒來。這真是老天爺賜的恩德,我枯坐在桃樹下時,那些幻影從不曾同我說話,夢中的這個夜華,卻同活著時沒什

麼兩樣的,不僅能同我散散步下下棋,還能同我說說話。

  自此之後,我日日都能夢到他,我覺得睡覺真是個好活動。

  其實換個角度來想一想,也就釋然了,他們凡界有個莊周夢蝶的典故,說一個叫莊周的凡人做夢變作了只蝴蝶,翩翩起舞十分快樂。不

一會兒醒過來,卻發現自己仍是凡人莊周。不曉得是莊周做夢變作蝴蝶,還是蝴蝶做夢變作了莊周,從前我實實在在的過日子,把現實全當

做空幻,如今這樣令我十分痛苦,那不如掉個個兒,把夢境當作真的來過日子,把現實全當作空幻。人生依然一樣沒差,不過換種過日子的

方法而已,卻能令我快樂滿足。這也是一種看開吧。

  折顏同四哥見我起色漸好,只是日漸嗜睡而已,便也不再常看著我,大約他們已多多少少放了些心。

  九重天沒傳來新立太子的消息,只聽說昭仁公主素錦被永除仙籍了。因東皇鍾異動時,她身為守鍾仙娥,卻未能恪盡職守,及時上報天

庭。她身在其職卻不能行其責,間接害得太子夜華與擎倉一戰孤立無援,終以自身元神生祭東皇鍾,魂飛魄散。天君痛失長孫,震怒非常,

當即將她貶下了九重天,列入六道輪回,要經百世情劫。

  我覺得天君對素錦這一罰罰得有些過了,大約是遷怒,但這些事終與我無干,便也只是當個閒聞來聽聽。


  調個角兒來走這條人生路,我走的很好,在這個人生裡頭,我相信夜華是活著的。

  當初做給他的那個衣冠塚成了我最不願見到的東西,因它時時提醒著我,這一切都是你虛構出來的,夜華死了,他死了,我覺得那個地

方是個極恐怖的地方,又狠不下心差迷谷將那衣冠塚掀了,便只得在狐狸洞中另打一個洞口。

  四哥得空時常帶我去凡界逛一逛,聊以遣我的懷,順便遣他的懷。游山時他會說:“你看這高聳入雲的大山,站在山頂一看,這世間一

切都渺小至斯,不會令你心胸瞬時博大起來嗎?不會令你覺得小兒女情傷不過是天邊的浮雲,一揮手便可抹去嗎?”游水時他會說,“你看

這飛流直下的瀑布,奔騰入河川,不捨晝夜,且從不回頭,你看了這個瀑布,不會覺得人生亦是如此,不能回頭,總是要向前看的嗎?”游

集市時他會說,“你看這螻蟻一般的凡人,能在世上走的不過數十載春秋,且還受司命排的種種命格所困,種田的大多一生窮苦,讀書的大

多志不能展,養在深閨的好兒女大多嫁個王八丈夫,可他們仍歡歡喜喜的過著,你可看了這些凡人,不會覺得自個兒比他們好上太多了嗎?



  初初我還聽著,後來他說上了癮,每回都要這麼說一說,我嫌棄他囉嗦,再去凡界便只一個人了。

  夜華去後第三年的九月初三,我在凡界聽戲,遇見方壺仙山上一個叫織越的小神仙。在凡界聽戲須得照著凡界的本子來,覺得角唱得好

便捧個錢場,喝彩時投幾枚賞錢到戲台上,也算不辜負了戲子們一番殷勤。

  織越小仙大約頭一回到凡界看戲,見紅木雕欄後頭一干看戲的扔銀錢扔得熱鬧,眼紅也想仍,卻兩袖空空的挺寒酸,她一眼看破我的仙

身,喜滋滋自報了家門,找我借些打賞的銀錢。我雖有些奇怪她一個小神仙自當習得變化之術,變一兩個銀錢出來理當是樁小事,還是借了

幾顆夜明珠給她。後來才曉得她爹娘怕她下界冶游惹禍端,將她的仙力封了。

  原本這不過是個點頭之緣,此後我去凡界看戲卻回回都能遇得到她,這點頭之緣便生生被變成了個長久的緣分,織越生的喜辣活潑,又

不纏著我打聽我是誰,家住哪裡,芳齡幾何,我覺得難得,再則聽戲時能有個人說說話,又不是四哥“你看這跌宕起伏的戲文——”這種話

,也挺不錯。

  這麼一來而去的與她同聽了十多場戲,算算日子,大約已兩月有余。

  今日,我又坐在這樓中聽戲,戲台上挺應景的唱了一出《牡丹亭》,正是十月初五,宜婚嫁出行,忌刀兵,三年前今日此時,夜華他離

我而去,我灌了一口酒,看戲台子上的青衣將水袖舞得洋洋灑灑。

  這一段戲文直唱到“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兒閒尋遍,在幽閨自憐,”織越小仙才姍姍來遲,舔著臉在我身旁占了個位置坐

下了。戲看到一半,她掩著嘴角湊過來偷偷摸摸道:“我那天縱奇才卻英年早逝的遠房表哥,你還記得嗎?”

  我點點頭表示記得。

  織越小仙除了常和我說戲,額外也常說起她這個遠房表哥。按她的說法,她這個表哥英明神武,乃是個不世之才,只可惜命薄了些,年

紀輕輕便戰死沙場,徒留一雙悲得半死的老父母加個整日啼哭不止的小兒,可憐可憐。她每每歎出可憐二字,臉上便果然一副悲天憫人之態

。我卻並不覺得她表哥一家多麼可憐,大約是近年來已將生死看開。織越執壺倒了杯冷茶,潤了口嗓子,左右瞧了瞧,再掩著嘴角湊過來:

“我那個表哥,我不是告訴過你他死了三年嗎?三年前,合族的都以為他只剩下個遺體,元神早灰飛煙滅了,他們做了副玄晶冰棺將他沉在

一個海子裡,我當初還去瞧過的,昨兒那靜了幾十萬年的海子卻突然鬧了起來,海水嗖嗖朝上躥,掀起十丈高浪,竟將那副玄晶冰棺托了起

來。他們說將海水攪得騰起來的正是繚繞在冰棺四周的仙澤。你說怪不怪,我表哥他元神都灰飛煙滅了,卻還能有這麼強大的仙澤護著,合

族的人沒一個曉得怎麼回事,我們幾個小一輩的被趕出來時,族長正派了底下的小仙去請我們族中的一個尊神。我爹娘說,指不定表哥他根

本沒死。唉,倘若他沒死,小阿離便不用整日再哭哭啼啼的了。”

  四周剎那靜寂無聲,手中的酒杯“啪”一聲掉在地上,我聽得自己干干道:“那海子可是無妄海?你表哥他可是太子夜華?他可是九重

天天君的長孫太子夜華?”

  織越打著結巴呆呆道:“你,你如何曉得?”

  我跌跌撞撞沖出茶樓,沖到街面上才想起上九重天須得騰雲駕霧。跌跌撞撞爬上雲頭,眼風不意掃到下面跪了一地的凡人,才想起我是

在集市上招的祥雲駕的紫霧。


  騰雲上的半空中,天高地遠,下視茫茫,我腦子裡一片空白,無論如何也想不起去南天門的路。心中越是急切腦中越是空茫,我踩著雲

頭在天上兜轉了幾個來回,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

  不意腳下一滑,險些就要栽下雲頭,幸好被一雙手臂穩穩扶住。

  墨淵的聲音在後頭想起:“你怎的這般不小心,駕個雲也能跌下去?”

  我轉過身緊緊扣住他的手腕子,急切道:“夜華呢?師傅,夜華呢?”

  他皺了皺眉,道:“先把眼淚擦了,我正要找你說這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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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3-10-2009 10:21:39 | 只看該作者
  墨淵說,父神當年用一半的神力做成仙胎供夜華投生,他投生後,這神力便一直隨著他,藏在他神識。三年前他不知道夜華還砍了瀛洲

的四頭凶獸,得了父神的另一半神力,才以為他已沒救了。想必夜華是以父神的全部神力抵了東皇神的滅天之力,元神被這兩份力沖得損傷

了些,便自發陷入了一輪沉睡,卻叫所有人都以為他是魂飛魄散灰飛煙滅了。連夜華他自己,怕也是這麼想的。

  墨淵說,他這一輪沉睡本應睡上個幾十年,可玄晶冰棺是個好器物,無妄海雖是沉天族遺體的,其實卻是個修養聖地,才叫夜華只三年

便能醒來,實在歪打正著。

  他說的這些話我大多沒聽見,只真切的聽他說,小十七,夜華回來了,他剛落地便奔去青丘找你,你也快回去吧。

  我從沒想過夜華他竟能活著。雖默默祈祝了千千萬萬回,但我心中其實明白,那全是奢望。夜華他三年前便灰飛煙滅了,狐狸洞前的桃

花下,還埋著他臨死穿的那身衣袍,他死了。他臨死前讓我忘了他,讓我逍遙自在的生活。可、可墨淵說夜華他醒過來了,他沒有死,他一

直活著。


  我一路騰雲回青丘,不留神從雲頭上跌下來四回。

  過了谷口,干脆棄了雲頭落地,踉踉蹌蹌朝狐狸洞奔,路旁遇到一些小仙同我打招呼,我也全不曉得,只是手腳不由自主發抖,怕見不

到夜華,怕墨淵說的都是糊弄人的。


  狐狸洞出現在眼底時,我放緩了步子。很久不從正門走,不留神洞旁三年前種下的桃樹已開得十分繁盛。青的山,綠的樹,碧色的潭水

,三年來,我頭一回看清了青丘的色彩。

  日光透過雲層照下來,青山碧水中的一樹桃花,猶如九天之上長明不滅的璀璨煙霞。

  那一樹煙霞底下立著的黑袍青年,正微微探身,修長手指輕撫跟前立著的墓碑。


  就像是一個夢境。

  我屏著呼吸往前挪了兩步,生怕動作一大,眼前的情景便一概不在了。

  他轉過頭來,風拂過,樹上的煙霞起伏成一波紅色的海浪。他微微一笑,仍是初見的模樣,如畫的眉眼,漆黑的發。紅色的海浪中飄下

幾朵花瓣,天地間再沒有其他的色彩,也沒有其他的聲音了。

  他伸手輕聲道:“淺淺,過來。”



  全文完。




  +++++++++++++++++++++++++++++++




  夜華番外(下篇)



  那一年,千頃瑤池,芙葉灼灼。他摯愛的女子,當著他的面,決絕的,跳下了九重壘土的誅仙台。

  又兩萬多年匆匆而過,他便要到五萬歲了。

  九重天上千千萬萬條規矩。其中有一條,說的是生而非仙胎、卻有這個機緣位列仙菉的靈物們,因違了天地造化升的仙,須得除七情,

戒六欲,才能在天庭逍遙長久地做神仙。若是違了這一條,便要打入輪回,永世不能再升仙上天。

  妖精凡人們修行本就不易,一旦得道升天皆是戰戰兢兢守著這個規矩,沒哪個敢把紅塵世情帶到三清幻境中來的,活得甚一板一眼。其

中活得最一板一眼的,成了這一派神仙的頭兒。這個頭兒在規矩上的眼光向來很高,但就連這個頭兒也承認,論起行事的方正端嚴、為人的

持重冷漠,三十六天裡沒哪個比得過尚不過無萬歲的太子殿下夜華君。

  他三叔連宋找他喝酒,時不時會開他兩句玩笑,有一回佐酒的段子是九重天底下月亮的盈虧,從月盈月虧辯到人生圓滿,連宋被他噎了

一回,想搶些面子回來,似笑非笑拍了拍他的肩頭,道:“你這個人,自己的人生尚不圓滿,卻來與我說什麼是圓滿,紙上談兵談得過了些

。”

  他轉著酒杯道:“我如何就不圓滿了?”

  連宋立時接過話頭,端出一副過來人的架子,做滄桑狀道:“觀星台上夜觀星象,單憑一雙眼,便能識得月之盈虧,三清幻境歪頭晃一

晃,歷了情滋味,才能識得人生之盈虧。”

  連宋這麼一說,他這麼一聽,聽完後只淡淡一笑,並不當真。他從未覺得情這玩意是個多麼大不了的東西。


  這趟酒飲過,七月底,天君令他下界降服從大荒中長起來的一頭赤炎金猊獸。

  說這金猊獸十年前從南荒遷到東荒中容國,凶猛好斗,肆虐無忌,令中容國十年大旱,千裡焦土,舉國子民顛沛流離。中容國國君本是

個難得的好脾氣,可第十個年頭上,這金猊獸看上了國君的妻,連個招呼都沒打就將王後擄回了洞中,染指了。架不住難得好脾氣的中容國

國君也怒了,這一怒便抹了脖子,一縷幽魂飄飄蕩蕩斂入幽冥司,將這頭金猊獸的惡行一層一層告了上去。

  赤炎金猊獸的名氣雖比不上饕餮、窮奇一干上古神獸,能耐卻絲毫不輸它們。天君單令他一個人下界收復這畜牲,也存了打磨他這個繼

承人的意思。

  他與赤炎金猊獸在中容國國境大戰七日,天地失色之際,雖將這凶獸斬於劍下,卻也因力竭被逼出了原身。他那原身本是威風凜凜的一

條黑龍,他覺得招搖,便縮得只同條小蛇一般大小,在旁邊的俊疾山上找了個不大起眼的山洞。俊疾山遍山頭的桃樹,正是收桃的季節,他

在山洞裡頭冷眼大量一番,緩了緩,便一閉眼睡了。

  這一場睡睡得酣暢淋漓。不曉得睡了幾日,待他終於睜開眼,卻發現現今處的地兒,全不是那個濕嗒嗒的山洞了,倒像是凡人造的一間

茅棚。這茅棚搖搖欲墜,配上一扇更搖搖欲墜的小木門,令人情不自禁覺得,一推那木門便能將整間茅棚都放倒。

  屋外野風過,帶起幾片樹葉子的沙沙聲,小木門應聲而開。先是一雙鞋,再是一身素衣,然後,是一張女子的臉。

  多年修得的持重沉穩被狠狠動了動。他腦中恍惚了一下,面前女子窈窕的身姿。同不曉得什麼似乎後埋在記憶中的一個模糊背影兩相重

合,一股難言的情緒在四肢百骸化開。那滋味像是上輩子丟了什麼東西一直沒找著,歷經千萬年過後,終於叫他找著了。連宋大約會漫不經

心搖扇子:“這是動情了。”佛家大約會念聲阿彌陀佛:“這是妄念。”


  果必有因。他記不得的是,七萬年前墨源以元神祭東皇鍾,他被一個嘶啞的聲音喚醒,那聲音無盡悲痛:“師傅,你醒一醒,你醒一醒

——”一遍有一遍,在他耳邊繚繞不去,縱然喚的不是他,他卻醒了。那聲音的主人正是他眼前的這個女子。這個女子,她那時化了個男兒

的模樣,她叫司音。

  他盤在床榻上,像被什麼刺中一般,本是古水無波的一雙眼,漸漸掀起黑色的風浪。

  那女子左右端詳了一會兒,喲了一聲,歡快道:“你醒了?”又來摸他頭上的角,摸了一會兒,滿足道:“我認識的幾條蛇沒哪條長得

你這麼俊的,你真是條不一般的蛇,頭上居然還長了角。你這個角摸起來滑滑溜溜的,嘿嘿,手感挺好。”

  他垂了垂眼眸,只靜靜瞧著她。


  縱然他其實是條威風凜凜的黑龍,但這女子孤陋寡聞,大約沒見過龍,只當他是條長得與眾不同的小蛇,於是,想將他馴養成一條家蛇

。家蛇有許多好處,譬如,她會將他抱在懷中同他說話,她會用那雙柔柔的手捏了食材放到他嘴邊喂他,她會分給他一半的床鋪,夜裡讓他

躺在她身旁入睡,還給他蓋上厚厚的被子。他想,她大約從未養過蛇,不曉得蛇是不用睡在床榻上,也不用蓋被子的,當然,龍更不用。

  許多夜晚,他會在她入睡後化出人形來,將她摟入懷中,在第二日她醒來之前,再變回一條小黑龍。

  她不會染布,穿在身上的一概是素服,比天上那些女神仙穿的雲緞彩衣樸實得不曉得差了幾重山,他卻覺得這些素衣最好看。他給她起

了個名字,叫素素。素素,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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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3-10-2009 10:22:09 | 只看該作者
  轉眼便是九月,四海八荒桂花余香,在裊裊桂香中,素素又撿回來一只剛失了小崽子的母老鴰,成天忙著給這老鴰找肉吃,操在他身上

的心便淡了許多。他雖表現的不動聲色,卻挺有危機感地意識到,在素素眼中,他這條小蛇,怕是同那只母老鴰沒甚區別。他覺得這麼下去

不妥,便尋著一天素素又帶著那老鴰出茅棚找肉去了,轉身化出人形,招來祥雲登上了九重天。

  九重天上於情之一字最通透的,是他的三叔連宋。這一代的天君年輕時甚是風流,但連宋的風流卻比其老子更甚,是遠古神族中推得上

號的花花公子。

  花花公子說:“凡界女子我沒沾過,但有句話說得好,鴇兒愛鈔姐兒愛俏。凡是妙齡的女子就沒哪個不愛俏郎君的,你到她跟前一站,

對她笑一個,保准她骨頭都酥了。”

  他喝了口茶,不置可否。  

  花花公子又說:“自古美人愛英雄,要不你做個妖怪出來,放到那山上去嚇一嚇她,嚇得她魂不守捨時,你再持著青冥劍英姿颯爽沖出

去將那妖怪打死,如此你便成了她的救命恩人,她無以為報,自然只能以身相許。”

  他將茶杯放在桌上轉了一轉,輕飄飄道:“哪日我輕閒了,幫你做個妖怪去嚇嚇成玉,嗯,一般的妖怪自然嚇不到她,須做個尤其厲害

的,能打得過她的,將她打得氣息奄奄了你再去救她,她大約也會無以為報,對你以身相許。”

  花花公子干笑了兩聲,搖著扇子無奈地歎息:“美人計你瞧不上,英雄計你又心疼她,怕將她嚇著了。那不如反過來,使個苦肉計,你

自己插自己兩刀,躺到她家門口,她不能見著一個大活人死在自家門口,自然要勉力將你救上一救。如此,你為了報答她,傷好後硬留下來

與她為奴為僕纏著她,她能奈你何?”

  茶杯擱在桌上,“嗒”的一聲,他以為此計甚好。


  真用上苦肉計,也無須當真砍自己兩刀,神仙自有那障眼的法術。

  他同連宋這一頓茶喝完,立時轉下雲頭。此次下界,他做了個仙障,為避天上的耳目,將俊疾山層層的罩了起來。落到素素的茅棚跟前

時,他捏了個訣比照著當年飛升上仙時身上受的傷,將自己弄得渾身血淋淋的。

  這個計策果然很成功,素素推開那扇搖搖欲墜的小木門,一眼見著他,十分驚恐,立時將他拖進了茅棚中。素素止血的法子十分笨拙。

他躺在床榻上側身瞧著她滿頭大汗搗鼓草藥的背影,覺得有點兒滿足。但她是被驚嚇得狠了,上藥的手抖啊抖啊的,一勺藥汁大半都要灑在

地上,剩下的一半有小半灑在他袍子上,剩那麼幾滴,大約能有幸能晤得他的傷口。他瞧著她蒼白的側臉,微微抿起的嘴唇,良心發現,胸

膛裡軟了一軟,趁她轉身添草藥時,動了動指頭,令那做出來的傷口迅速自行愈合了。添完草藥的素素回頭見著他這好得飛快的一身傷口,

訝得目瞪口呆。他覺得她這目瞪口呆的模樣挺可愛。

  素素不大放心他,留他在茅棚裡修養幾日,正中他的下懷。她不提醒他走,他便佯裝不知,傷好了也決口不提離開的事,直到第十二天

的上頭。

  第十二天的大早,素素端了一碗粥到他跟前,委婉表示,她一個弱質纖纖的女流之輩,養個把小動物倒不成問題,但要養活他一個大活

人著實有些困難,眼見著他身上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大約也是時候該離開這裡了。她一番話說得吞吞吐吐,顯然下這麼一道逐客令她也

有些不好意思。

  他端起粥來喝了一口,淡淡道:“你救了我,我自然要留下來報答你的。”

  她連忙擺手道不用,他沒答話,只不緊不慢將一碗勉強能如口的粥仔細全喝了,才瞧著眼巴巴的她淡淡一笑,道:“若不報答你,豈不

是忘恩負義?不管你受還是不受,這個恩我是必須得報的。”

  她臉色青了一陣白了一陣。他托著腮幫瞧著她,覺得她這個死命糾結卻又顧面子強撐著不發作的模樣實在可愛。他完全沒料到,接下來

她會說出一句比她方才那模樣還要可愛一百倍的話來。她說的是:“你若非要報恩,不如以身相許。”

  他們對著東荒大澤拜了天地發了誓言。洞房花燭這一夜,他們纏綿後,他抱著熟睡的她,覺得很圓滿。

  但命這個東西真是玄得很。人說萬般皆是命,半點兒不由人,凡人的命由神仙來定,神仙的命則由天數來定,都逃不過一個時來運轉,

一個時變運去。他是上天選定的天君儲君,因他的二叔桑籍惹出的那一端禍事,天君紅口白牙許了青丘白家一個約,四海八荒都曉得他將來

勢必要娶青丘的白淺上仙。他從前覺得人生不過爾爾,無論是娶青丘的白淺還是娶白丘的青淺,全都沒差,不過臥榻之側多一個人安睡罷了

。但如今,他有了愛著的女子,從前的一切,便須得從頭來計較。

  桑籍的前車之鑒血淋淋鋪在牽頭,且他還坐了個摔也摔不掉的儲君之位,只等無萬歲一到,便要被封位太子,他同她的這莊事,便更加

難辦。他周密考量了幾日,種種法子皆比對了一番,選了個最凶險的,卻也一勞永逸的。可巧南海鮫人族近日正有些不尋常的動向,也算為

他徹底脫開天宮這張網釀了個機緣,但這件事他獨自來做難免令人生疑,要叫個在天君面前說得上話的人幫著遮掩遮掩。他七七八八挑揀一

番,選了倒霉的連宋來當此大任。

  連宋搖著扇子上上下下將他打量一番,遺憾道:“依著這個態勢,南海那一場仗必不可免了。屆時我自然能在父君面前幫你做做證,證

實你確實灰飛煙滅渣子都不剩了。不過,就為著那麼一個凡人,你真要將唾手可得的天君之位棄了?嗯,他們凡界稱這個叫什麼來著?哦,

不愛江山愛美人,非是明君所為。”

  他只轉著茶杯似笑非笑:“我對這三千大千世界沒抱一絲一毫眾生大愛,勉強坐上那位子也成不了什麼明君,倒不如及早將位子空出來

,讓位給有德之人。桑籍當年被流放,第三年便到了我。我這一灰飛煙滅,說不定,不用三年,天君便能再尋著一個更好的繼承人。”

  連宋彎起眼睛笑了笑,只道了一個字:“難。”


  不久,素素便懷孕了。他雖高興得不知怎麼才好,但多年修出的沉穩性格使然,瞧著比一般初為人父的要鎮定許多。懷孕後的素素在“

吃”之一字上更加挑剔,那段時日,他的廚藝被磨練得大有長進。

  所有的一切在按著他的計算在一步一步平穩發展。兩月後,鮫人族終於發動叛亂,連宋執著白子笑道:“按理說,鮫人族那位首領不是

這麼毛躁的性子,以他那周密的個性,至少還得延遲一個月,莫不是,你從中動了什麼手腳吧?”

  他略掃一掃棋盤,淡淡道:“他們早一日將此事攤到明面上來,屆時天君令我下去調停這莊事,我也多些勝算。”

  連宋將白子落下,哈哈大笑:“你莫用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來糊弄我,主要是你那娘子懷了身孕,你等不及了吧?”

  他食指中指間攜的黑子“嚓”一聲落到棋盤上,大片白子立時陷入黑子合圍之中,他抬頭輕飄飄一笑,道:“不過一箭雙雕罷了。”

  天君果然下令,讓他下南海收服鮫人族,一向在天宮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連宋亦請戰,天君准了。他怕素素擔心,只同她道,要去很遠的

地方辦件很重要的事,怕她寂寞,從袖中取了面銅鏡給她,答應她不忙時便與她說說話。

  為了瞞過天君,在南海的戰場上,他生生承接住了鮫人族頭領拼盡全力砍過來的一刀,鮫人族在巫廟中供奉了千萬年的斬魄神刀從他胸

膛直劃到腰腹,砍出機狹長的一道刀痕。他撞到刀口上的力度拿捏得十分到位,深淺正合適,再深一分便指不定真散成飛灰了,淺一分又顯

不出傷勢的要命。

  他出事後,連宋即刻接了他的位。哀兵必勝,太子這一趟被鮫人族的頭兒砍得生死未卜,令下頭的將士們異常悲憤,僅三天便將南海翻

了個底朝天,鮫人一族全被誅殺。




  如此,只待連宋回天宮添油加醋同天君報個喪,說他已命喪南海灰飛煙滅,這一切便功德圓滿了。只是他千算萬算,沒算到在這個節骨

眼上,互互竟闖出了他設在俊疾山上的仙障,一眼被天宮發現。他這場戲再沒未予做下去,被抬著回天宮那日,久旱的南海下了第一場雨。

  他活到這麼大,從不曉得後悔是個什麼東西。如今,他昏沉沉躺在紫誫殿的床榻之上,卻十分後悔未將俊疾山的上的仙障再加得厚實些

。他以為那時在南海傷得太重,連累下在俊疾山上的那道仙障缺了口,才叫素素闖了出去。他不曉得,即便將那仙障下得十道城牆厚,他那

娘子依然闖得出去。

  天君到洗梧宮探望於他,先問過他的傷勢,頓了一會兒,才緩緩道,:“前幾日我偶爾瞧得下界一個凡人,腹中竟有你的骨血,這是怎

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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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3-10-2009 10:22:33 | 只看該作者
  他躺在床榻上應了一聲,淡淡道,:“孫兒降服赤炎金獸時,受了些小傷,蒙那凡世女子搭救,她腹中的胎兒,算是孫兒報的恩。”

  天君點了點頭道:“既是報恩,倒也沒什麼,你未來要接我的衣缽,太重情卻不是個好事,你只需記著這一點點,我便也沒什麼好操心

,她既懷了你的孩子,便將她接到天上來吧。”

  他瞟了一眼床帳上盛開的的大朵芙渠,仍是淡淡地:“將一個凡人帶到天上,終不成體統,她本就身在凡世,何必帶到天上來費事。”

  他這個神色很中天君的意,天君欣慰一笑,半晌,卻還是道:“天家的孩子理當生在天上,流落到野地裡便更不是個體統,你身上的傷

將養得差不多了,便將她接上來吧。”

  他口中的體統自然比不上天君提的這個體統。他其實曉得這與體統不體統的沒甚干系,大抵是天君不信他那一番說辭。桑籍當年將少辛

帶回天上,若不是桑籍運氣好,少辛最後會落得個什麼下場他最明白不過,可如今他卻不能不重蹈襲桑籍的覆轍,將她帶進天宮。

  他那時便曉得,他與她再無可能。此後在這偌大的天宮中,他與她只能做陌路。他不能將她扯進這趟渾水,不能令她受半點兒傷害。他

甚至有些慶幸,幸好她尚未愛上他,在這段情中,幸好只是他剃頭挑子一頭熱。能在俊疾山上得著那五月的時光,即使將來她將他忘得干干

淨淨,他也沒什麼遺憾了。三年,只要能保她平安度過這三年,待她產下孩子,天君沒什麼理由好將她再繼續留在天宮,屆時,他便讓她喝

下幽冥司的忘川水,將她送回俊疾山。她會活得開懷逍遙,在俊疾山上自在終老,而他只要能時不時透過水鏡看看她,便心滿意足了。

  他將素素帶回天上,將她安頓在一攬芳華,著了他寢殿中剛從下界一座仙山上提上來的一個最老實憨厚的小仙娥去服侍她。轉眼兩年過

,這兩年,外頭有眼色的都看出來他對這帶上天的凡人並不大在意,天君也看出來了。但其實有進修,他同她兩人獨處時,也會時不時控制

不住的對她溫柔。好在那些失了分寸的舉動,只他和她曉得罷了。

  所幸,這兩年裡頭,沒有任何人去找她的麻煩。她雖然處在這天宮中,好歹出淤泥而不染地沒同九重天沾上半點兒干系。

  但這兩年的七百多個夜裡,他整夜整夜不能合眼。

  第三年開春,北荒形勢不大妙,天君令他前去駐守,時時關注北荒的動向。他帶著手下幾個魁星,一路趕赴北荒,卻未料到這不過是天

君的一個計策,只為了將他支開罷了。

  天君在他身上下了五萬年的心血,絕不容許半點兒意外發生。

  他走後的第二日,天君新納不久的妃子,原昭仁公主素錦在他的書房中自導自演了一場大戲。她對著他書案上的一張晾筆架子演得惟妙

惟肖:“你娶一個凡人,不過是報復我背叛你嫁給了天君,是不是?可我有什麼辦法,我有什麼辦法,四海八荒的女子,誰能抵抗得了天君

的恩寵?呵,告訴我,夜華,你愛的仍然是我,對不對?你叫她素素,不過是因為,不過是因為我的名字裡嵌了個素字,對不對?”

  他其實從不曉得昭仁公主素錦的錦是哪個錦,素又是哪個素。他記得九重天上一品到九品的每個男神仙的的仙階和名字,只因批閱文書

時須常用到。這昭仁公主的名字寫出來該是哪兩個字,他卻著實沒那個閒工夫去查證。

  縱然這番話若是被他聽到,不過是蚩一聲無稽之談,或是關照一句你撞邪了,可是聽到這番話的,卻不是他,而是素素。

  他自然不曉得,素素已聽了許多專編給她一個人曉得的閒話。

  半年後,他重回天宮,尚未踏進洗梧宮,便見服侍素素的小仙娥奈奈一路急匆匆小跑過來,見著他聲帶哭腔道,素素在誅仙台與素錦娘

娘起了爭執。

  誅仙台這地方於神仙而言自來是個不祥地,等閒的仙站上去半點兒法力也使不出,素素大約不會占下風,他心中微寬了寬。可待他皺眉

趕過去時,雖沒見著素錦加害素素,卻正見著素素一手將素錦推下了誅仙台。素錦那身花裡胡哨的宮裝搭著圍欄一晃,他一顆心乍然提緊,

倘若那昭仁公主出了事。。。。。

  他翻下誅仙台將素錦救上來時,已察覺他的眼睛被台下戾氣所傷,那一剎那,他腦子裡一閃而過的竟是五萬年前桑籍的那樁事。他記得

桑籍所愛的那條小巴蛇不過因了在天宮的驕縱,便被天君一道令旨關進了鎖妖塔。那素錦似乎說了些什麼,他全沒在意。三年前那一回他閃

身撞上鮫人族的斬魄神刀時,心中也沒沉得這樣厲害。素素撲過來道:“不是我,不是我,我沒有推她,夜華,你信我,你信我。。。。”

  她不停地申辯,模樣可憐,他看得心中一痛,可頭兩年她實在被保護得太好,不曉得現下的這個情狀,她這樣做派更易落人口實。素錦

捂著眼睛低低呻吟了兩聲,守在遠處的幾個小仙娥已提著裙子小跑過來。

  多年對陣練就的臨危不亂令他在片刻間恢復理智,心中已有了個將這樁事情圓滿解決的算盤。可這樁事本就是天君的算計,爭的便是誰

的動作更快,時間更充裕,他被支在北荒半年多,又如何能在此事上贏過天君,那算盤尚未開撥,便被天君座下的幾個仙伯截住了。

  書房上,天君正邀了幾個天族旁支的頭兒議事,這幾個頭兒哀傷昭仁公主的身世,一向照顧素錦,見著素錦這等模樣,全怒火中燒。

  天君一派端嚴坐在御座上,喝了口茶,淡淡道:“素錦她是忠烈之後,合族老小皆為天地正道拋了頭顱灑了熱血,我天族本應善待她,

此番卻讓她被一介凡人傷得這樣,此事不給個合宜的說法,未免令諸位卿家心寒。”

  他不願將她扯進九重天上這趟渾水,小心翼翼又小心翼翼,可終究躲不過。

  素錦應景地抽泣了兩聲,幾個垂首立在一旁的頭兒首領們敢怒不敢言,天君仍端嚴地瞧著他。他一身帝王術五成皆是從御座上這老頭兒

處悟得,合著桑籍的事略略一想,約莫也揣測得出他在想什麼。

  素素有否將素錦推下誅仙台已無甚緊要。天君擺出的這出戲臨近收官,他坐等自己這不長進的孫子不顧一切為那凡人開脫,激怒書房中

立著的幾個他特特選出的莽撞臣子,好借著下方幾位臣子的口,將那凡人叛個灰飛煙滅。他坐在這高高的天君之位上,最曉得怎麼對他的繼

承人才是好,怎麼對他的繼承人又是不好。

  房中靜默片刻,素錦低低的抽噎聲在半空中一撥兒一撥兒的打轉。

  他雙手握得泛白,卻只恭順道,“天君說得很是,方才孫兒也沒瞧真切,只聽天妃說素素這麼做是無心之過。縱然是無心之過,卻也令

天妃的一雙眼睛受傷頗重。這雙眼,素素自然是要賠上的。身為凡人卻將一位天妃推下了誅仙台,雖天妃曉得她是無意,但素素如此確然罪

無可恕,不曉得叛素素受三年的雷刑,可否令天妃同眾卿家滿意?”

  天君等了半日,卻沒料到他說出這麼一番識大體的話。眾臣子也無可挑剔,只得連呼太子聖德,無半點偏袒徇私,他們做臣子的十分滿

意。

  天君冷著一張臉無奈點頭,准了。

  他再上前一步,繼續恭順道:“素素她曾有恩於孫兒,天君教導孫兒,得恩不報,枉為君子。當初既是孫兒將她帶上的天宮,如今她出

了這樁事,自然當由孫兒負起這個責任,她腹中還有孫兒的骨血,於情於理,孫兒都須得再求一求天君,讓孫兒代她受了這三年的雷刑。”

  他一套話說得句句是理,天君臉上沒什麼大動靜,待他話畢,只低頭喝了口茶,復抬頭時面上一派祥和,再准了。

  他親眼見著素素那一推將素錦推下了誅仙台,賠眼是順天君的半口氣,順素錦的半口氣,順那幾個頭兒首領的半口氣,但最緊要的,卻

是將欠素錦的一分不少全還給她。神仙同凡人扯上干系,這本已亂了天數,便最忌諱糾纏不清。老天自會將這些糾纏理順理清,譬如素素欠

素錦的,今日不還,老天總有一日會排一個命格在她頭上,令她連本帶利還個徹底。

  他最不願她受到傷害。可他不曉得,縱然他有滔天的本事,也無法保她一個周全,因這個劫難乃是她的命中注定。

  素素被剜眼後,他亦即刻前往第三十三天的神霄玉府領那雷霆萬鈞之刑。雷部主神九天應元雷聲產普化天尊剛嚴正直,絲毫沒因他是太

子便有所放水。那成鈞的雷霆絲毫也傷不了人命,但每一道落到身上,卻痛苦如元神被瞬間撕裂,是個安全又折磨人的刑罰。他每日都須得

承四十九道雷霆加身,便是素素分娩那日,也不例外,身上的傷痕一道疊一道,十分猙獰。他怕素素發現,惹她傷心,便再不敢到一攬芳華

陪她過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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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3-10-2009 10:22:46 | 只看該作者
  待素素生產過後便送她回俊疾山已是遙不可及的幻夢,既然無論如何也無法避免傷害,他想,他便要一生將她拴在身邊,他那時並不曉

得,這不過是他一廂情願的癡心妄想,他深愛的那個人,那個時候,他無論如何也不能與她得到幸福,因他不過是她飛升的情劫,他注定是

她飛升的情劫,不是他,也會是別人,他不曉得命運的殘酷。

  素素跳下的誅仙台,他亦決絕的跳了下去,誅仙台不過誅神仙的修行,若是尋常,本要不了他的命,可他剛受了雷霆加身,沒半分力氣

,這麼一跳,擺明是尋死。天君本以為逼死那女子後不過令他這孫子消沉幾天,從此後他仍是九重天上最完美的天君儲君。天君沒料到他孫

子將那女子看得這樣重。從凌霄殿一路直到誅仙台將他救上來時,他已近油盡燈枯。那一瞬間,高高在上的天君一剎那蒼老了許多。

  他那一睡便是六十多年,醒來後萬念俱灰,不曉得為什麼自己要醒來,他的母妃樂胥瞧著不忍心,從藥君處拿了顆忘情地下丹放到他跟

前,他卻只是淡淡一瞥。雖則情傷的痛苦像鈍刀子割肉一般時時凌遲著他,但他覺得,素素是他五萬年來生活中唯一的色彩,若連這唯一的

色彩也抹去了,他便不再也不是他了,雖然痛苦,但他不願忘記她。

  他對素素的執著便也是素錦對他的執著。可素錦對他的執著卻害死了素素,他是真的想殺了她。洗梧宮前青冥劍當胸刺過,穿著大紅嫁

衣的素錦不可置信地低喃道:“為什麼?”他覺得無趣,只反手將劍抽離,冷冷瞟了她一眼,轉身踏入宮門,一揚手,緊閉了洗梧宮的大門



  但素錦實在太好強,她從小雖是個孤兒,七萬年來卻一直順風順水,只有他,一回又一回地令她栽跟頭。她當著八荒眾神將本族聖物結

魂燈呈給了天君,三月後成功住進了洗梧宮。

  一轉眼三百年匆匆而過。

  所幸,老天爺並不如想象中缺德,劫緣劫緣,他同她的那一趟劫熬過了,便該是緣了。

  三百年後,在折顏的桃花林中,他遇到一位女子。第二日東海水君的水晶宮中,那女子矮身坐在一張石凳上教訓他二叔的夫人,右手握

著一枚扇子,左手拇指與食指成圈,余下三根手指在石桌上輕輕敲擊,那正是素素無意識常作的動作。那訓人的口吻,亦極似素素。

  他腦中轟的一聲,從珊瑚樹的陰影中走出來,唇邊攜了絲三百年來皆未有過的笑意:“夜華不識,姑娘竟是青丘的白淺上神。”



  +++++++++++++++++++++++++++++++




  夜白相性十四問



  1、姓名?

  小夜:夜華。

  小白:我聽說你們這個地方挺講規矩的,如果有幾個名字要說的話,不曉得你們是按名字的先後順序說呢,還是按名字的使用頻率來說

呢?

  七:就說說別人對你最常用的稱呼就行了。

  小白:哦,姑姑。

  七:= =

  2、年齡?

  小白:年齡?迷谷,我今年多少歲了來著?

  迷谷:回姑姑,您老人家今冬已滿十四萬二千七百三十八歲。

  七:……

  小夜:她比我略年長些。

  七:= = 年長了九萬歲叫略“年長”些?orz我寫的其實是婆孫戀吧……

  小夜:哦?原來你竟認為淺淺她長得和“婆”字沾邊?

  七:我,我錯了,我從來不覺得她長得像婆婆,我從上到下從內到外都婆婆……= =

  3、性別是?

  小夜:男。


  小白:女的。(沉思)但我有段時間其實是男的。啊,對了,(轉向夜華)不曉得聽哪個說的。你是在我還是男人的時候就喜歡上我了

吧?

  小夜:我沒這個印象了。

  小白:(憂郁狀)你其實是個斷袖吧?

  小夜:(目不轉睛瞧著小白,微笑ING)我們今天晚上可以來試試,我到底是不是斷袖……

  七:那,那個。這件事你們還是私下談比較好,讀者最討厭這種色情的話題了。

  4、請問您的性格是怎樣的?

  小夜:挺好的。

  小白:我也挺好的。

  七:讀者會哭的……

  5、對方的性格?

  小夜:很好

  小白:我選的夫君,肯定什麼都是最好的。

  七:(無力撫額ING)我說,你們能不能描述得更具體一點兒,更好懂一點兒,更有人情味兒一點兒?

  小夜:比如說?

  七:(湊過去)比如說溫柔啊,體貼啊,成熟啊,大方啊,忠誠啊什麼的。

  小白:(“啪”,扇子一收)你說的這些方面,每個方面夜華他都是最好的。

  小夜:(手撫上小白的發)你也是!

  七:……你們兩個……肉麻當有趣……嗎?

  6、兩個人是什麼時候相遇的?在哪裡?

  小白:我做素素的時候,東荒俊疾山上,我家茅草棚跟前。

  小夜:三百零五年前,八月初四,床上。

  七:默,太子殿下,你說話真會揀重點。= =

  7、對對方的第一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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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3-10-2009 10:23:19 | 只看該作者
  小夜:好像在哪裡見過。

  小白:全是血……

  七:不好意思,打岔一下,除了全是血以外姑姑你難道沒其他印象了,比如說雖然全身是血,但是太子殿下依然玉樹臨風俊美不凡啊什

麼的。

  小白:(沉浸在記憶裡)那時本上神沒什麼見識,除了自個兒外只見著他這麼一個長得同人差不多的了,還不大能體察得出什麼是玉樹

臨風俊美不凡。

  七:太子殿下,姑姑她老人家愛上你並不因為你是個美男,你有沒有感覺到很欣慰……

  小夜:(繼續把玩小白的頭發,對著小白溫柔一笑)那現在呢?

  小白:(毫不猶豫)你自然是天上地下的男仙裡頭長得最好看的。

  小夜:(轉頭對七)我很欣慰。

  七:……

  8、喜歡對方哪一點呢?

  小夜:全部。

  小白:(猛抬頭望著小夜,臉突然紅了,復低頭)我,我其實也不是那麼好……

  小夜:你哪裡都好。(低頭到小白耳邊,低聲)就算你覺得有哪裡不好,在我眼中,也都是最好的。

  小白:(耳根子緋紅一片,同低聲)很久沒聽你說情話,這麼大庭廣眾怪難為情的,你說之前好歹先通知一聲,讓我有個准備嘛。

  七:……姑姑,你是在掩飾你的害羞嗎……

  9、討厭對方哪一點?

  小夜:沒有。

  小白:我也沒有。

  七:默,難道你們最近正在蜜月期?讀者就喜歡看你們鬧別扭搞糾結,你們這麼黏糊,叫讀者們情何以堪啊啊啊啊啊啊——

  小白:(手撫昆侖扇面)哦?是哪個想看我們糾結?

  七:呵,呵呵呵,沒人,沒人想看你們糾結,大家都特別喜歡看你們這麼黏糊,姑、姑姑,您把那扇子收起來好嗎?

  10、您覺得自己與對方相性好嗎?

  小夜:好。

  七:不管對方是女子還是男子,相性都好嗎?

  小夜:哦,我的劍到哪裡去了?

  七:太太子殿下,我錯鳥55555555……


  11.您怎麼稱呼對方?

  小夜:淺淺——

  小白:夜華——

  12.您希望怎樣被對方稱呼?

  小夜:一切隨她高興,但如果,嗯,算了。

  小白:淺淺就好。

  七:太子殿下,其實你是想說,如果偶爾能被姑姑她喊一聲夫君也不錯吧?

  小夜:(掩著嘴角輕咳一聲)

  小白:(沉思)哦,原來你想讓我偶爾喚你兩聲夫君,但這個偶爾,該在什麼時候偶這個爾才合適呢?(繼續沉思)

  七:表沉思了,他肯定是希望你在床上這麼喊他= =

  小夜:(微微一笑)小七你實在是伶俐,你這麼伶俐,當凡人實在是可惜,想升仙嗎?

  七:太,太子殿下,我又錯鳥5555555555……

  小白:(耳根紅了)

  13.如果以動物開比喻,您覺得對方是?

  小夜:九尾白狐!

  小白:黑龍!

  七:呃,對不起,我忘了你們本來就是動物= =

  14.如果要送禮物給對方,您會送?

  小夜:只要我有,只要她要。

  小白:嗯,再生個孩子送給他?

  小夜:(沉默一會兒,一把將小白抱起來)題暫且做到這個地方吧,今日我們還有點兒事,明日再接著做。

  七:(扯住小夜的褲腳)太子殿下你不能走啊啊啊啊,上頭只給了我一天的時間,我明天就要交稿了啊啊啊啊,今天你們不把題做完,

我明天要被編輯罵死的啊啊啊啊——

  小夜:哦,明天加要交稿了嗎,看來我們明天也不用來了。

  七:(含淚悲憤指)太子殿下,你,你75人!

  於是,因為太子殿下和姑姑回去辦要事了……這個原來設計的50問半途夭折鳥= =,各位童鞋,白白。

   惡搞番外之團子的大名


  團子最近有點憂郁。

  他娘親肚子裡新添了個小寶寶,正一心一意養胎,他回回去他娘親的寢殿,他娘親都在睡覺。他父君近日也不像往常那般由著他,時時

都來逼他的課業,教訓他已快要為人的兄長,日後需得做弟弟妹妹的榜樣。就連善解人意的成玉,也被他三爺爺拐去下界的方壺仙山給地仙

們講道去了,讓他想傾訴也沒個傾訴對象。

  團子覺得,他這個小天孫當得很沒趣。他冥思苦想了很久,決定離家出走。於是打了一個小包裹,包裹裡有模有樣地放了兩套小衣裳,

還放了三個剛從蟠桃園摘回來的桃子當路上的干糧。他抗著這個小包裹已走到了南天門,突然覺得,這一趟離家出走也不曉得出走到幾時才

能回來,臨走之前還是再看一眼娘親吧。

  他磨磨蹭蹭地摸到他娘親的寢殿外,不巧正門卻守著幾個仙娥。離家出走這樣的事本該是件機密事,不宜鬧得過大,他摸著胸口沉思了

一會兒,掉頭往窗戶邊走,決定爬到窗戶上偷偷地瞧他娘親一眼。

  他剛靠近窗戶,小耳朵一動,聽到屋中有人敘話。低沉的這個是他的父君,懶洋洋的這個是他的娘親。

  他娘親說:“哎哎,方才這小東西又動了一動,你要不要摸一摸?”

  他父君唔了一聲道:“這才七個月,照理還沒長全,怎的這樣能折騰,阿離以往在你肚子裡也是這般的麼?”

  團子聽到自己的名字,唰地豎起了耳朵。

  他娘親說:“團子乖得很,哪像眼下這個,我記得團子是第三年上頭才有動靜的,前兩年就像肚子裡揣了枚睡著的蛋,我輕松得很。說

來幾日不見團子了,我正有件好事要說給他聽,他聽了一定很歡喜。”

  團子心中一陣蕩漾,幾乎要爬上窗台跳進屋裡,但他克制住了自己。

  他父君奇道:“好事?”

  他娘親立刻道:“好事,一件天大的好事。團子就阿離一個小名,他如今這麼小,叫著也不覺奇怪,但日後待他長大,這麼喊就忒不像

樣了,我翻了幾日詩書,終於給他起了個大名。”

  團子心中一陣激動,差一點就要暴露行蹤,但他仍然克制住了自己。

  他娘親說:“有個叫李賀的凡人寫得兩句有氣勢的好詩,我很中意,說是‘黑雲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這兩句詩中,又以這

個黑字用得尤為出彩。另外,他們凡人愛在名後加個子表示尊重,我覺得這習慣倒也挺不錯的。”

  他父君說:“於是?”

  他娘親說:“於是我給團子起了個大名叫黑子。”

  黑子咕咚一聲栽倒在地。

  他父君沉吟道:“這個名字……”

  他娘親忐忑道:“我想了兩日,你覺得,你覺得不好麼?”

  黑子在心中吶喊:“說不好啊,快點說不好啊,不然我真的離家出走了哦,我真的真的離家出走了哦。”

  他父君沉吟了一會兒說:“日後倘若阿離登基,尊號便是黑子君?”

  他娘親也沉吟了一會兒:“黑子君……”

  他父君一本正經地說:“挺好的,這個名字。”

  黑子倒地不起。

  第二日,九重天大亂,仙童仙娥們奔走相告:“小天孫不見了,據說離家出走了。”

  離家出走的黑子坐在青丘的狐狸洞中,他四舅白真咬了一根狗尾巴草問他:“說真的,你怎麼突然跑到青丘來了,你阿爹阿娘虐待你麼

?”

  黑子包了一包淚,心酸地說:“因為娘親他給我起名叫黑子,5555555555555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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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生的書已經出來了。感謝各位一直以來的支持,這個番外是書上沒有的,純屬惡搞,預祝大家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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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13-7-2010 11:36:58 |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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