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塵後背一陣發涼,原來是拿她比做了已經去世的人,怪不得夜天湛他們之前都不曾提起。聽言語中,似乎這
九王爺和王妃之間感情頗深,只不知是怎樣的紅顏薄命,落得這裡一人傷心。
她微微轉身望過去,暗中不由一贊,夜家幾個男子個個生的英俊,但要說美,卻真要以這九王爺為最。光彩明
輝的琉璃燈火中他的膚色似乎略顯蒼白,微挑的眉下一雙細長的眼睛,雖寂然看著一方,卻浮沉斂入光影萬千散布
出極盡妖嬈的蠱惑,配上挺直鼻梁紅銳薄唇,搭配的幾近完美。一個男兒容貌如此,怕是連女子亦要自愧不如。他
手握一盞白玉杯,在卿塵看來的時候亦將她打量,目光沿她的眉眼漸漸移下,突然渾身一震,竟自席間猛的站起來
失聲叫道:“纖舞!”
所有人都愣愕,卿塵沿著他的視線低頭,她今天穿的對襟流雲裳是天朝普通的女子裝扮,外衣絹紗淡薄如清霧
籠瀉,裡面襯著白絲抹胸,束腰一襲飄灑長裙。因在盛夏,非但廣袖寬松,亦露出脖頸玉色肌膚,而夜天溟正失神
的看著她衣衫掩映下若隱若現的一記蝴蝶紋身,手上青筋突起,微微顫抖幾乎要將酒杯捏碎。
卿塵下意識的將衣襟一擋,夜天湛溫言說道:“九弟。”語中帶著疑惑和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不豫。
夜天溟似乎被驚醒,手上一松,頹然轉身對天帝道:“兒臣……失禮,還請父皇恕罪。”
天帝對兒子無法掩飾的傷心既不出言寬慰,然也並未苛責,只是揮了揮手命夜天溟坐下。
夜天溟細美的眼眸在卿塵臉上拂過,坐下後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而後說道:“鳳家女兒鎖骨處都有一記鳳蝶
紋身,是自小便請丹青名家朱羨情用漠雲山的瑤砂紋上去的,栩栩如生振翅欲飛,再加上漠雲山瑤砂神采飽滿歷久
不衰的色澤,堪為人間一絕。”他說話的神情似有些恍惚,幾分酒意幾分迷離,仿佛已經跌入一個遙遠的回憶中,
目光有些陰淡的再看向卿塵:“卿塵姑娘身上為何會有一樣的印記,可是和鳳家有些淵源?”
說起位列仕族之首的鳳氏家族,其子弟在朝為官者多達近百人,已故敏誠皇後的兄長左相鳳衍官拜兩朝宰相權
傾朝野,是唯一能與右相衛宗平抗衡的閥門勢力。太子方才提起的鳳家小女兒鳳鸞飛受封“修儀”一職,多年來跟
隨天帝深得信任。修儀女官雖不握實權,但時刻伴駕臨朝聽政批閱奏章,起草詔書傳達口諭,身處政務中樞地位尊
貴,是於仕族女子一種極高的榮耀。
鳳家長女鳳纖舞數年前嫁於九王爺夜天溟,本來伉儷情深舉案齊眉的一段佳話,只可惜偏偏身子病弱,年前一
病不起藥石無效,終究香消玉殞。夜天溟自妻子去世後傷心欲狂,臥病半載有余方見起色,卻自此性情大變。
卿塵對鳳家亦有耳聞,迎著夜天溟幽暗的目光搖了搖頭,表示和這權傾朝野的家族並無關系。夜天溟自嘲般笑
道:“即便是有,又如何?”說罷又飲盡了一杯酒。
太子同夜天溟同出一母,母後早亡,他對這個弟弟格外愛護,見他至今仍是消沉陰郁,不免心下擔憂,說道:
“或者只是巧合,九弟不必放在心上。父皇,咱們不妨去湖上走走,也清清酒意,七弟這閒玉湖風雅秀麗,今年荷
花似比往年開的更好了。”
天帝點頭起身離席,“湛兒帶路,去看看你這府裡又添了什麼好景致。”
前面內侍立刻掌燈,卿塵偷偷舒了口氣,既沒人讓她跟著便趁機退下。眾位皇子都隨駕陪著往閒玉湖上走去,
夜天漓經過她身邊略一停留,低聲說道:“改日找你去上林苑騎馬。”對她露個飛揚的笑,舉步伴著天帝去了。
馳騁不讓須眉意
上林苑位於寶麓山與天都交臨之處,歷朝都是供天家及仕族閥門游幸狩獵的場所。其苑地跨天都、連直、藍安
、合谷、懷灤五境,縱四百裡有余,其中灞、灃、祀、易、鎬、郎六水出入交匯,聚山湖美景如畫,八大殿、十七
宮、二十四觀、三十九苑林羅遍布,氣勢壯麗巧奪天工。
天朝仁宗皇帝迷戀仙道之術,在位時因寶麓山風水絕佳,曾動用十萬民夫移山疊土連上林苑而造建章宮,歷時
十三年方成。
建章宮構造精巧美渙絕倫,其前天闕高近二十余丈,上有金鳳展翅迎風而立,鋪玉為階通往神明台,神明台拔
地而起,鑄有一尊高舉玉盤承雲接露的仙人,神姿飄渺,出伊歌城百裡仍遙遙可見。宮中多處造設復道飛閣,相連
瓊台瑤池,恍如九霄仙境,當今天帝雖對煉丹求仙之事不感興趣,但登基後卻將此處定為皇族祭天的場所,逐步擴
建行宮,每年必有一段時間在此居住。
西苑圍場深入山脈圈養百獸,形成可容千騎萬乘的獵苑,卿塵同夜天漓縱馬入內,眼前豁然開朗,幾乎以為到
了一望無際的草原。天氣一改往日悶熱,不時飄著若有若無的濛濛細雨,絲絲縷縷塗抹著大地,叢林山野起伏鋪展
,似乎和遠天接為一線,廣闊連綿。
卿塵將馬鞭近旁一抖收回手中,剛剛自天都馳馬而來她便十分氣悶,夜天漓座下“追宵”寶馬十分神駿,一路
數次比試總占上風,她見夜天漓笑得得意洋洋,不甘心的說道:“若不是馬好哪容你這麼囂張!”
夜天漓抬手指了指方圓數十裡的馬場說道:“這裡好馬無數,你盡管去選,選好了咱們再比。”
卿塵四處看了一圈,馬確有不少但沒見到一匹中意的,夜天漓跟在身旁笑說:“這麼個挑法倒像公主選駙馬,
見著差不多的別忘問問家世淵源。”
卿塵瞪他一眼:“選馬一定要投緣,難道你不知道?”話未落音,不遠處獵獵馳來馬群,當先一匹色如霜紈長
鬢揚風,似夜月晝日雪影流光,自油綠原野迎面飛奔而來。像是奔馳的盡興,那馬冠領諸騎緩步停下,奕奕雙眼桀
驁不馴,傲氣十足往這邊看來。人馬站著相望,卿塵眼眸晶亮:“就是那匹!”
夜天漓順她指的方向看去,笑道:“你倒會挑,不過還是死心吧,這匹‘越影’沒有人敢騎。”
“為什麼?”卿塵一邊問著,人已經向那馬走去。
夜天漓只好跟她過去:“越影,還有一匹風馳是東突厥進貢的兩匹寶馬,好馬性烈挑主人,摔傷了不少人,所
以只有放養在圍場中,你少招惹它。”
此時走到近前,越影見到有人過來,不屑一顧邁著長長的步子轉身踱開,嘶鳴聲中眾馬分群,各自散去。卿塵
直覺越影眼中如有人的語言,似乎可以傳達許多情緒,她也不去追,只站在那裡輕輕叫道:“越影……”臉上笑得一
派無害,美不勝收。越影停下來回了回頭,眼中流露出警惕但有趣的神色。
夜天漓笑看她一本正經和馬說話,難得今天耐性好,便站在近旁樹下等著。誰知不過回神的功夫,卿塵竟靠近
了越影,突然扭頭對他一笑,得意的眨了眨眼很快翻身上馬。越影猛然長嘶,幾乎原地人立而起,接著便如銀光閃
電般向前飛沖出去。
“卿塵!”夜天漓吃驚大喝,回身呼哨一聲召喚追宵,飛身上馬迅速追去。越影神駿無比,這時早已沖出數丈
,卿塵顯然難以控制馬速,一人一騎越奔越快。
夜天漓知道越影戾烈非常,這幾年不知有多少馴馬師死傷在它蹄下,驚的渾身冷汗,手下打馬急追,但越影如
御風騰雲遙遙領先,始終與他拉開一段距離。
隨行眾侍衛亦上前追截,一時人聲馬嘶催的場中飛鳥小獸紛紛逃竄,方圓馬匹皆盡驚馳。
卿塵起初亦被越影的速度嚇了一跳,俯身馬背竭力保持平衡。還好越影只是狂奔,不曾發性亂甩,卿塵驚慌過
後嘗試著配合越影的節奏,索性大膽將韁繩一抖,不但不加約束反而縱容越影盡情奔馳。
如此跑出數十裡開外,越影速度突然慢了下來,追宵縱蹄如飛瞬間趕至近前,夜天漓對卿塵喝道:“穩住身子
!”靠近越影抬手拉向馬韁,誰知越影本來疾速向前,此時猛的停住當地,將追來的人馬盡數閃到了幾步開外,一
個神龍擺尾般的大轉身,扭頭向後射出。
夜天漓兜馬回身,自侍衛手中接過套馬索,手腕一抖圈向越影,越影靈巧的偏身斜沖出去,套馬索竟驀然落空
。侍衛們先後出手皆盡無用,反而被耍的團團轉。
跟著卿塵和越影轉了幾個圈,夜天漓突然隱約覺得不對。留心一看,卿塵眼中波光盈盈滿是惡作劇的神情,臉
上小狐狸一樣沒心沒肺的壞笑,哪裡有半分害怕的影子,再看她身形穩穩靈活縱馬和侍衛周旋,他將馬韁一帶停住
,心裡又笑又氣。
卿塵瞥見夜天漓的神情,便知道被他看穿了,吐了吐舌頭勒馬回身,對他露個楚楚動人的笑臉:“這次咱們再
比比看,絕不輸給你。”她滿心歡喜的撫摸越影,越影如她一般扭頭給了夜天漓一個挑釁的眼神,竟是和她同聲出
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