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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翾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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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波逐流 - 一代軍師(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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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3-1-2009 20:32:58 |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儲君之爭

  顯德十九年庚午三月,趙勝薨,謚楚靈王,太子趙嘉靈前繼位,下令沿用顯德年號,立大雍長樂公主為后,大雍遣使祝賀,贈良馬千匹,金帛無數。

  中宮既定,朝野上下,咸思儲君,諫議大夫羅文肅公進言,議立王三子趙隴為儲君。

  先,國主立長樂公主為王妃,王妃未有所出,乃遣陪嫁宮女侍奉太子殿下,殿下愛雍女美艷,多有寵幸,先后生三子四女,后靈王憂慮,立丞相尚維鈞之女為太子側妃,十四月,生隴,嘉登基,封尚氏為貴妃。尚氏出身名門,賢淑少妒,朝野以“子以母貴”舊例,請立其子。

  王后聞之,大怒道:“哀家雖無子,焉知其后必無,況縱使終究無出,哀家昔日陪嫁宮女,皆大雍名門之女,至今已生二子矣,若論貴賤,豈不如尚氏,若要立儲,立王長子可也。”

  ——《南朝楚史•楚煬王傳》

  顯德十九年,國主死了,若是平常人死就死了,可是一個國主死了就是大事了,在國主晏駕前,我們翰林園將已經基本完成的崇文殿書目《崇文密藏》遞了上去,國主大喜,雖然沒有看到崇文殿的建成,但是他應該還算是瞑目的。

  絲毫沒有爭議的,太子趙嘉在靈前即位了,然后就是改元、大赦天下這些事情,我們翰林院也忙得不亦樂乎,還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情,我們這些小官員雖然沒有大多插嘴的余地,但是也很關心的,就是立后和立儲的事情。立后,是沒有異議的,雖然長樂公主常年住在行宮養病,算不上盡責,但是南楚名義上是臣服大雍的,而且長樂公主又是先王所立的太子妃,所以長樂公主仍然順利地接掌中宮。但是立儲就麻煩了,長樂公主沒有生子,而她雖然才十九歲,但是常年臥病,大家都懷疑她是否還會懷孕生子,而且國無儲君,必然不寧,所以大臣們都希望先立一個太子,趙嘉已經有四個兒子七個女兒了,因為長樂公主遣宮女伺候太子,所以大多子女都是雍女所生,但是這一點引起朝中顯貴的不滿,幸好先王在兩年前將丞相大人的女兒尚芷蘭指婚給太子做側妃,雖然因為太子寵愛雍女,但是尚妃肚皮十分爭氣,生下了王三子趙隴。在朝中大臣看來,若是長樂公主所出,那自然是尊貴的,但是其他雍女的子女在他們看來都是血統不夠純正的,所以眾口一詞要求立趙隴為儲君。

  國主雖然貪花好色,但是也是一個聰明人,自然知道在這一點上大臣們是對的,所以雖然他不是很喜歡尚氏,仍然把她封為貴妃,立趙隴為儲君,他也是贊同的。但是長樂公主因此大怒,和國主大吵了一架,獨自返回行宮了,這下國主可就焦頭爛額了,雖然他和長樂公主聚少離多,但是長樂公主十分賢惠,不僅讓自己陪嫁的雍國美女侍奉自己,而且還常常支持自己廣選美女充實后宮,所以他對長樂公主是十分尊敬甚至有點畏懼的。況且,尚氏是南楚貴女這個理由是只能君臣心照不宣的,所以趙嘉暫時停止了立儲,并且暗示朝臣,除非說服王后,否則不能立儲。

  可是這一點可就難為死這些朝臣了,長樂公主自從下嫁南楚之后,經常深居行宮,南楚那些朝臣命婦就是想巴結也找不到門路,那些公主親近的宮女現在基本上都是國主的寵姬,她們的兒子沒有立儲的資格,她們怨恨還來不及呢,哪里還會勸說公主呢,漸漸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一個人的身上——梁婉。

  梁婉既是長樂公主的閨中好友,又是先王的義女,在南楚雖然擇婿未成,但是和南楚文武俊杰交情非淺,按理她是最好的說客,可是她卻拒絕了。所以多日來已經漸漸平靜的明月樓又成了車水馬龍的所在。

  我就在這種情況下再次來到了明月樓,本來我是不想來的,可是梁婉突然下帖子請我,我雖然對她沒有企圖,但是幻想一下也是難免的,更何況她的帖子我拒絕的話未免有點失禮。

  我施施然的走進院門,繞過碧波,現在的明月樓前面已經種滿了梨花,現在四月,正是梨花的花期,滿園的梨花如云似雪,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沁人心脾的幽香,我向引路的侍女問道:“姑娘,請問梁小姐召下官來有什么吩咐么?”那個侍女俏皮地道:“那就要問小姐了,我一個小丫頭怎么會知道,大人這樣恭敬,奴婢愧不敢當。”我莊重地道:“俗話說,丞相家人七品官,梁小姐是先王義女,又是王后好友,怕是權勢勝過丞相,那樣說來,姑娘怎么也有六品了,下官才是從七品,自然要恭敬的。”那個侍女愣了愣,噗哧一聲笑了,低聲道:“奴婢聽說我家小姐跟丞相大人講,如果想勸王后,必須得大人出面。”

  這回輪到我愣住了,什么時候我一個小小的翰林編修,能夠說動堂堂的大雍公主,南楚王后了。半信半疑的走進明月樓,一眼就看到丞相大人和翰林院掌院學士坐在上首,梁婉在旁邊作陪。我差點想轉身就跑。但是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所以還是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道:“下官拜見丞相大人,掌院大人。”

  丞相尚維鈞連連點頭道:“好,好,聽謝大人說你十分得力,近日就要升遷,果然是國之棟梁,梁小姐,人已經來了,小姐前次說只有江翰林可以說服王后,到底是什么緣由呢?”

  我立刻看向梁婉,我和她往日無仇,近日無怨她為什么這樣陷害我呢。梁婉在我們三人的目光注視下好整以暇的品了一口香茗,才開口道:“說句心里話,妾身原是大雍人,眾位大人議立王子隴為儲君,其中深意就是路人也都知道,王后又豈會不明白呢,如今負氣離宮,正是最惱恨的時候,妾身受公主大恩,又得公主視若姐妹,若是勸她依從國主和眾位大人,豈不令公主寒心,到了那時,就是公主有轉圜的余地也不能答應了,所以梁婉是萬萬不能相勸的,但是妾身受先王青睞,也是感激涕零,怎忍見他泉下輾轉,所以竭盡所能也要從中轉圜,思量再三,想起公主自至南楚,雅愛詩詞,每日手不釋卷,曾對妾身言道,昔日名家,皆已身歸黃土,不能一見,而今日大家唯有南楚狀元江哲,讀其詩蕩氣回腸,又同在南楚,每思一見其人,但恐君臣分際,男女有別,雖咫尺不能相見,足為平生之憾。妾身想,若是江狀元能夠覲見王后,以償王后夙愿,然后栽請狀元婉轉陳詞,王后必然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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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3-1-2009 20:33:12 | 只看該作者
  我差點暈過去,我難道很像聰明么,我一個小小的狀元,在王后眼里恐怕只是弄臣一類的角色,我憑什么去影響王后,切切的看向丞相大人,希望他能阻止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可是我的夢想破滅了,尚維鈞那老東西居然滿面沉思,而掌院大人居然連連點頭。就這樣,我連反對的機會都沒有就被梁婉押上了馬車,向行宮駛去。

  在路上我鄭重其事的問道:“梁小姐,下官曾經得罪過你么?”

  梁婉含笑搖頭道:“沒有。”

  我又道:“那么下官得罪過大雍么?”

  梁婉眼中閃過一絲輕蔑道:“沒有。”

  我突然怒道:“既然如此我既非你的殺父仇人也不是負了你的薄情郎,你非要害死我做什么。”

  梁婉一驚,然后又露出如花的笑容道:“狀元公生氣了。”

  我已經恢復平靜,冷冷道:“我辦事不利是小,只怕會連累梁小姐呢。”哼,我就是死也要拉你墊背,我心里惡狠狠地想。

  梁婉眉目流轉,嫣然道:“狀元公誤會妾身了,妾身這個法子十拿九穩。”

  我不在和她說話,因為覺得為了一件已經形成定局的事情爭吵毫無意義,剛才的發怒不過是模仿平常人的心態罷了,反正就算達不成任務,也不能說我有虧職守,最多官升得慢些罷了。梁婉見我不說話,反而多了幾分敬意,這令我心里警惕,雖然這幾年沒有見過她,她的事情我卻是知道一些的,從她的行為來看,實際上是大雍間諜的可能性很大,否則怎么三年沒找到如意郎君,我看她長袖善舞,在南楚朝野如魚得水,絕不相信她就是一個普通的女子。說句不好聽的話,在嘉興我雖然只因為上當去過一次煙月樓,但是煙月樓當家的花魁云燕就是一個秀麗如仙,又精通琴棋書畫的美女,石榴裙下從者如云,我看梁婉的行徑,也就是一個高級的妓女戲子罷了,大概不同之處,就是她往來的都是高官才子,后臺又硬,而且沒有賣身罷了。

  梁婉不知道我在腹誹她,仍然有一句沒一句的和我閑聊。大約過了兩個多時辰,馬車終于來到了莫愁湖行宮,在經過禁衛的盤查之后,我順利的進入了行宮,來到面對著莫愁湖的臨波軒前,梁婉也不讓人稟報,扯著我就往里走,兩旁的宮女大概都知道梁婉不好惹,除了急匆匆的進去稟報,就這樣放任我們進去了。

  一走進房間,我就看見長樂公主身穿素色宮裝,斜倚在錦榻上正在翻閱一本書籍,她笑盈盈地抬頭道:“婉兒姐姐來了。”一眼看見我,立刻滿面羞紅地道:“什么人如此大膽,敢闖哀家的寢宮。”梁婉放開我,上前道:“公主,你看妾身帶了你最想見的人來,怎么你還發火呢?”

  長樂公主一愣,心中想起一個人來,驚叫道:“難道是江哲江隨云么?”

  梁婉回頭道:“江哲,還不來拜見公主。”

  我一進門就愣住了,當年見到長樂公主的時候,她正是大婚之時,身穿大雍公主的服飾,又是紅色嫁衣,所以雖然年僅十六歲,仍然是雍容華貴,今日她穿的卻是素衣,沒有半點妝飾,也未施脂粉,卻是清秀文雅,楚楚動人,與大婚之時頗不相同,更何況這兩年她頗經風霜,更多了一種成熟的豐韻,我的心跳越來越強烈,不知怎么,突然生出一絲邪念來,若是能夠抱一抱她該有多好。

  正當我胡思亂想的時候,梁婉的話提醒了我,連忙上前拜倒道:“臣翰林院編修江哲叩見王后千歲千千歲。”

  長樂公主突然露出憂喜交加的神色,半晌才道:“江大人平身,哀家平日最喜歡江大人的詩詞,今日相見,想有所請益,不知可否。”

  我平靜地道:“敢不從命。”

  長樂公主似乎看出我有些冷淡,幽幽的看了我一眼,道:“這是哀家平日抄誦的詩詞,江大人可知哀家最喜歡哪一首。”說著將手中的冊子遞給梁婉。梁婉微微一福,將冊子又給了我。

  我接過來一看,果然是一本手抄的詩詞,一行行簪花小字娟秀非常,我翻開第一頁,卻是一首《錦瑟》。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我低聲吟著十五歲的時候先父亡故時我寫的詩,那時候父親已經奄奄一息,他對著母親的畫像,時而低語,時而輕笑,更多的時候是淡淡的悲傷,確實是淡淡的,因為父親就要去見母親了,那悲傷中甚至帶著一絲喜悅,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我沒有強迫父親吃那些苦澀的藥,既然父親的生命已經無法挽救,我又何必讓他帶著無盡的痛苦苦熬呢,我記著那天晚上我跪在父親床前信誓旦旦的保證可以照顧自己,父親欣慰的看著我,然后就沒有了呼吸,他的神情是那樣恬靜。不由自主的,我的淚水垂落,今天我才知道父親的去世帶給我多大的傷痛啊。

  長樂公主見我落淚,有些不安,抬頭看了看梁婉。梁婉會意,遞給我一塊絹帕。

  我拭去眼淚,微笑道:“王后見笑了,這首詩是臣在先父去世的時候寫得,先父生前和先母恩愛非常,先母去世之后,父親始終憂愁難解,到了臨終之時,先父心情非常平靜,只是因為將要和母親見面了。所以臣寫了這首詩,想不到公主這里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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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3-1-2009 20:33:25 | 只看該作者
  長樂公主柔聲道:“哀家及笈之時,有人從南楚來,帶給哀家這首詩,只是當時哀家還不知道江哲是誰,后來到了南楚,聽到狀元的《月下感懷》,覺得非常喜歡,一問殿下,才知道就是江狀元的大作,從此之后,哀家請婉兒姐姐替我收集狀元的詩詞,這幾年哀家深宮幽居,就是讀狀元的詞才能稍解愁懷。”

  我下拜道:“臣的詩能夠得到王后賞識,是臣的榮幸。”

  長樂見我已經平靜,便問道:“這首錦瑟,哀家十分喜歡,只是哀家不懂,什么是‘藍田日暖玉生煙‘,難道藍田美玉,在日光之下,果然會生出輕煙么?”

  我含笑答道:“這句詩是有出處的,昔日晉代司空圖曾經說‘載叔倫謂詩家之景,宛如藍田日暖,良玉生煙,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前者也‘。”

  長樂公主恍然道:“原來如此,哀家明白了。不知狀元近日有什么新詩么。”

  我略一思索,道:“臣這些日子忙于公務,詩詞上倒是很少有佳作,若是王后不嫌棄,請容臣錄一首游戲之作吧。”

  長樂公主大喜,立刻召來宮女磨墨,我用旁邊書桌上的文房四寶寫下詩題“春日遷柳莊聽鶯”,然后又寫道:“春還天上雨煙和,無數長條著地拖。幾日綠陰添嫩色,一時黃鳥占喬柯。飛來如得青云路,聽去疑聞紅雪歌。裊裊風前張翠幕,交交枝上度金梭。從朝啼暮聲誰巧,自北垂南影孰多。幾縷依稀迷漢苑,一聲仿佛憶秦娥。但容韻逸持相聽,不許粗豪走馬過。嬌滑如珠生舌底,柔長如線結眉窩。濃光快目真生受,雛語消魂若死何。顧影卻疑聲斷續,聞聲還認影婆娑。相將何以酬今日,倒盡尊前金笸籮。”

  長樂公主走上前來,低聲誦讀,良久才道:“南楚才子果然非凡,哀家讀來,口齒流芳。”

  我見長樂公主似乎有些倦容,便告辭道:“娘娘鳳體欠安,臣不敢久留,就此告辭,請娘娘珍重。”

  長樂公主微微一笑道:“多謝你了,梁婉,代哀家送送江大人。”

  梁婉應聲過來,領著我出去了,走出很遠,梁婉突然站住,冷冰冰地道:“江大人,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我一愣,才想起我跟本忘記勸娘娘立儲之事了,但我轉念一想,淡淡道:“梁小姐何必這樣說呢,我勸與不勸應該沒有什么關系。”

  梁婉怒道:“怎么,你們南楚大臣都認為我們公主好欺負么?”

  我看穿梁婉眼中的驚疑,卻沒有掩飾地道:“梁小姐應該很清楚,立儲之時已成定局,王后心里也應該明白,只是若是輕輕答應,不免有損大雍的聲威罷了。”

  梁婉面色一沉道:“你胡說什么。”

  我心想,與其讓她以為我愚笨可以利用,倒不如讓她明白我的厲害,敬而遠之,免得她再來害我。因此,我用一種飄渺的語氣道:“大雍公主遠嫁南楚,本非情愿,所以王后根本就不奢望國主的寵愛,雍帝陪嫁如此之多的美女,不就是為了迷惑國主,免得王后還要應付自己不喜歡的夫婿么。至于梁小姐你么,長袖善舞,正是可以統領大雍在南楚的密探的好人選,小姐身份微妙,可以毫無顧忌的任意行事,若是公主負責此事,難免有人察覺公主的行為可疑,我想對大雍來說,公主只需要嫁到南楚就是盡了職責吧。”

  梁婉雖然極力鎮靜,但是面色蒼白,而且眼中閃過一絲寒光。

  我連忙道:“下官不過是個小小的翰林,這些國祚大事,無從過問,也懶得過問,倒是小姐費心將下官牽扯進來,真是不智之舉,若是下官平白無故有了什么意外,難免讓人懷疑小姐的用心呢。”

  梁婉又是一愣,片刻神色恢復正常,嫣然道:“王后喜歡大人的詩,以后每隔一段時間,妾身會派人去大人那里取大人的新作,大人想必不會不答應吧。”

  我坦然道:“下官家境貧寒,還沒有自己的府邸,只是在翰林院附近租了一間民宅罷了,小姐若是派人去,倒是經常找不到下官的,如果小姐不嫌棄,下官必然定時將新的詩文送到明月樓,請小姐轉承王后千歲。”

  梁婉贊賞的看了我一眼道:“好了,妾身還要回去相勸王后,車馬已經準備好了,他們會送大人到丞相府回稟差事的。”

  我恭謹地道謝,然后上車,離開。

  深夜時分,我終于回到城內,一路平安,到了丞相府,對著滿心憂慮的尚維鈞,我“實話實說”道:“下官覲見王后,娘娘果然十分喜歡下官的詩詞,問了很多這方面的事情,下官口舌拙笨,不知如何勸諫,后來娘娘累了,下官只得告退。后來梁小姐對下官說,她知道下官說不出口,她讓下官去的目的不過是開解娘娘的愁悶,娘娘深明大義,早已明白立儲大事需得如此,只是一時氣惱難以改口罷了,梁小姐趁娘娘高興再去勸諫,必然能夠讓娘娘回心轉意,只是梁小姐說,還得國主親自去一趟接娘娘回來,娘娘才好下臺。”

  尚維鈞滿心歡喜道:“好,好,江翰林果然是棟梁之才,我和你們謝學士已經商議過了,你籌立崇文殿有功,近日必有封賞,好了,你回去休息吧。”

  滿身疲勞地回到家,看見一燈如豆,知道小順子來了,懶洋洋的走進去,倒在床上,問道:“今天怎么有空來,我記得你還得過兩天才有假呢。”

  小順子輕笑著走過來,把我拉起來,幫助我寬衣解帶道:“本來今天是我當值,但是我偷聽到尚丞相跟國主說你去行宮的事情,所以跟別人換了班,來回這一趟可真累,我看你到了丞相府又出來,認為沒有什么危險了,所以先回來給你弄些水沐浴,等你洗完了,夜宵也該好了。”

  我的眼睛半睜半閉地被他拽到廚房,里面已經有一個盛了七成水的浴桶,爐灶上熱著宵夜。我低聲問道:“你沒跟我進行宮吧?”小順子扶我進了浴桶,淡淡道:“我的功夫還不行,行宮和丞相府守衛都很森嚴。”

  我打了一個哈欠道:“在我枕頭底下有一本劍譜,我不知道管不管用,你去看一看。”

  小順子淡淡道:“我已經看過了,劍法不錯,不過對我沒什么用,那需要陽剛的內氣,我的內氣卻是最陰柔不過的。”

  我已經幾乎要睡著了,迷迷糊糊地道:“我知道了,我再去找找,你的武功越高,我越安全啊。”

  小順子回了一句什么,我沒有聽清。

  半月之后,王后回宮,國主舉行立儲大典,百官皆有封賞,我越過了編撰的級別,直接成了侍讀,從五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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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3-1-2009 20:33:52 |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雍使齊王

  先,顯德十六年丁卯,德親王趙玨奉密旨至橫江,欲偷襲秣陵,事未成而泄密于雍,遂罷兵,未幾,雍遣使至,許以長樂公主和親,靈王惑之,乃息兵罷戰。

  勝將終時,召太子至榻前,諭之曰:“孤平生遺恨,未能善守祖宗基業,稱臣于雍,爾若有半分孝心,當竭盡所能,恢復帝業。”太子指天立誓,靈王乃薨。

  顯德十九年庚午五月,大雍齊王來吊,齊王密商國主,許以重利,謀擬攻蜀,國主惑之,后雍使上下勾連,遂起攻蜀之議,南楚國本皆壞于此,然其時人不解其禍,亦不解重利為何,后有內侍聞國主泣告王后曰:“孤若能恢復帝業,不圖爾為皇后,孤亦愿父事大雍,今齊王以帝業許我,望卿代孤婉轉告爾父,南楚絕不負雍。”事乃泄。

  齊王者,雍高祖六子,長樂公主異母兄也,少頑劣,后見雍王弱冠封王,功勛冠蓋天下,乃悟,曰:“我當取而代之。”后以武勛聞名于世。

  ——《南朝楚史·楚煬王傳》

  顯德十九年五月,大雍遣使來吊,我聽說正使是雍帝李援六子,齊王李顯,自幼深受寵愛,所以頑劣非常,每日里只知弄鷹射獵,不喜讀書。自從七十年前東晉崩潰,中原分崩離析,李援之父李商趁勢而起,自稱雍王,幾十年血戰沙場,立國稱雍,李商死后,李援即位,喜好聲色犬馬,不思進取,他的改變是因為他的二子李贄。

  雍王李贄,幼時就有賢名,二十多年前,李援九歲的次子李贄在新春朝宴上白衣素服,直言進諫,指責李援抱殘守缺,有負祖父遺愿,慷慨陳辭,令李援慚愧而退,不久之后,李援稱帝,改元武威,隨后厲兵秣馬,鼓勵農耕,在武威三年宣告天下,臨行前,瀝血告祭天地,立誓不平中原誓不休兵。李贄當時十二歲,隨父出征,李贄雖然是天家貴胄,難得的是和兵士同住同食,又跟將領學習領軍作戰,他年紀雖輕,膽氣卻十分豪勇,常常身先士卒,沖殺破陣,據說有一次敵軍襲營,李贄帶著親兵護送著雍帝重出重圍,有士兵在后面高喊:“殿下不要拋棄我們。”李贄揮淚如雨,居然單人獨騎沖回軍營,將士感激涕零,拼死作戰,居然逼退敵軍,等到雍帝回營之后,李贄身受重傷,仍然穿著甲胄迎接父皇,雍帝流淚道:“此吾家千里駒。”李贄作戰勇敢,又富于智謀,在幾年之間積軍功升為將軍,更在大雍武威九年大破當時中原境內最強悍的反對勢力夏王楊老生,為大雍的鞏固立下了汗馬功勞。所以雍帝封其為雍王,雍王李贄班師之時,雍都長安萬人空巷,百官親迎,當時李贄年方弱冠,如此榮寵,亙古未有,至于武威十年,南楚顯德九年,南楚稱臣,大雍成為名副其實的中原霸主,那是后話,當時李顯在人群中看見李贄如此榮耀,心中悵然若失,對侍從說道:“我當取而代之。”當時李顯十六歲,之后李顯一改劣習,苦讀文章,勤習武藝,并在兩年后自請到北方邊境從軍。之后十年,李顯在邊關參與了和北漢的數次血戰,李顯雖然不如李贄那般英明神武,但是也是一員悍勇的猛將,這幾年,大雍緊守邊關,北方沒有戰事,齊王李顯才回到長安,他和太子李安走得很近,在長安,李顯是勛貴少年中的老大,經常無事生非,每日不是呼朋喚友,走馬章臺,就是弄鷹射獵,弄得長安雞犬不寧,但他是雍帝愛子,又有軍功在身,所以沒人敢和他為難。

  我認真地看著手上的情報,自從我“勸諫”王后成功之后,我就以侍讀的身份開始伴駕,說是伴駕,其實就是提供建議供國主參詳,這次齊王作為使者出使南楚,朝廷上下人仰馬翻,我們人手一份關于齊王的情報,看來南楚在大雍的情報網也是很廣的。這次齊王名義上是來吊唁,但是誰都認為不會這么簡單,否則大雍沒必要派這樣重要的人來。其實要我來看,搞不好是因為齊王在長安玩得太厲害了,雍帝讓他出來避避風頭,我看情報上寫著,就在一個月之前,齊王強搶民女為妾,被御史彈劾,雖然雍帝袒護愛子,也不免要略作懲罰,我看最后的處罰是罰俸一年,明顯的袒護么,在這個當口,齊王出使避避風頭也是可能的。不過那些大人可不這么認為,都認為雍帝派齊王出使恐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不過目前的情況好像挺傾向他們的看法,齊王在吊唁之后,就要求私下會見國主,現在他們正在御書房密談。我今天當值在御書房伴駕,所以就在外面候旨。可不是我故意的,但是我的聽力太好了,我把他們的對話聽了八九成。

  齊王李顯一進門就單刀直入地道:“大雍希望和南楚聯手,共謀蜀國,國主意下如何?”

  趙嘉愣了半天才道:“蜀國和南楚一向交好,怎能無故相犯。”

  李顯笑道:“國家好惡,要看利益如何,蜀中雖然與南楚交好,雙方通商頻繁,如今南楚所需要的兵器戰馬大多需要從蜀中購買,我聽說蜀國為此向貴國索取高價,幾年前,貴國從北漢購買戰馬,想從蜀中運回,可是被蜀國截留,如果不是貴國靈王令人到蜀國賄賂,恐怕這批戰馬不能到手,而且還被迫答應以后不直接從北漢買馬,可有此事。”

  里面沒有聲音,但我可以想像國主的臉色必然青紫,那件事情我也聽說過,還奇怪為什么蜀國如此目光短淺,結怨南楚。

  又聽見李顯說道:“我大雍和南楚既是君臣,又是姻親,皇妹長樂是我父皇愛女,如今已是南楚王后,我們兩國休戚相關,如今蜀國仗著地利,既不對我大雍稱臣,對南楚友邦又如此傲慢,不過是仗著易守難攻,已經和三國通商的便利。如今大雍和南楚開放通商,按照我國戶部的統計,這兩年我們兩國的通商稅收已經超過了和蜀國的通商稅收,在本王看來,如今蜀中不過是日暮西山,茍延殘喘罷了,如果我們兩國聯手攻下蜀國,父皇愿意和國主平分蜀國疆土,從此劃江而止,永息干戈。”

  趙嘉的呼吸變得十分急促,半天才說道:“興兵作戰不可不慎,何況蜀國易守難攻,如果久攻不下,不免勞民傷財。”

  李顯似乎有些猶豫,半晌才道:“本王臨行,父皇秘密對我說,如果攻下蜀國,大雍邊疆穩固,他也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若是國主肯助我大雍攻蜀,事成之后,父皇愿意默許國主恢復帝號。”

  聽到這里,我心里一陣哀嚎,近年來朝野多有恢復帝號的呼聲,我還聽小順子說,先王臨死的時候還再囑咐國主一定要恢復帝業,這個誘惑真是太大了。

  果然,國主猶豫地道:“此事孤也一時難以決定,這樣吧,孤還要征詢一下臣子的意見。”

  李顯不悅地道:“如此大事,國主小心是應當的,只是此事非同小可,還請國主小心守秘,至于我父皇所說之事,還請國主格外小心,如果不慎流傳出去,我大雍可是不會認帳的。”

  趙嘉不顧李顯話語的蠻橫,連連道:“殿下放心,孤必然小心謹慎,此事事關重大,孤絕不敢掉以輕心。”

  李顯滿意地道:“那么多謝國主的接見,本王這就告辭了。”

  趙嘉連忙道:“王后與齊王殿下兄妹多年未見,急欲相會,不知齊王殿下何時有暇?”

  李顯朗聲笑道:“本王早想見見皇妹,只是職責在身,需得先公后私,這就去求見王后。”

  趙嘉喜道:“何言求見,就請齊王殿下和孤一起去見王后吧。”說著,傳來腳步聲,這郎舅二人向門口走來。我早已經聽得心灰意冷,看來國主是一定會攻打蜀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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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樓主| 發表於 13-1-2009 20:34:03 | 只看該作者
  我決定要好好看看這個飛揚跋扈的齊王,這個人將要把南楚綁上大雍的戰車。跟在國主后面的李顯走了出來,今年二十六歲的李顯有著英挺俊美的容貌,因為長期生活在軍中,他的身姿峻挺如松,身上更是透出千錘百煉的殺伐之氣,今天是正式朝見,所以他穿著大雍皇子的服侍,金黃色的錦衣,上面繡著蟠龍,更顯得威風霸氣。我打了一個冷戰,這個齊王必然是一個心狠手辣的人物。

  齊王在走過我身邊的時候,突然看了我一眼,眼中透出冰雪一般的寒光,我連忙微微低頭,避過他的目光,雖然他那包含殺氣的眼光我曾經見過,但是沒必然讓他注意到我不怕他是不是。不過他注意我干什么,難道梁婉已經跟他匯報過什么,不過大雍還真是厲害啊,一個齊王已經如此威風,不知道在他之上的雍王又是什么樣的風采。

  李顯注意到那個年輕人只是一個很特別的原因,他天生有一種野獸般的直覺,剛才在書房和趙嘉密談,不知怎么,他總有一種忐忑不安的感覺,仿佛被人竊聽一般,可是他又明明知道方圓二十丈內沒有人影,超過二十丈,他們的聲音若能被人聽見,那人的武功就太厲害了,他相信那樣的人南楚并不存在。走出房門,他狀似無意的打量外邊的官員和內侍,卻發現雖然有幾個武功不錯的人,但是都應該是南楚大內的高手,而且他們的位置都不可能聽見房內的聲音,幾個品級不等的伴駕官員雖然離得近一些,但他們明顯都不會武功。當他的眼光落到江哲的身上,雖然知道這人不會是竊聽的人,但是李顯還是有些震驚,這個青年官員年紀雖然不大,但是氣度雍容,神情淡然,李顯是知道自己的虎威的,曾經在大雍,有一個官員得罪了自己,自己盛怒之下正欲發作,那個官員居然嚇得暈了過去,其他的文武百官見了自己,總是有些神情不安,就是太子殿下在自己面前也常常陪著小心,除了那個人,李顯想,自從自己加冠之后,還是第一次看見有人如此從容不迫地道。想到這里,他的目光不由變得更加威懾,那個青年官員微微低頭側目,避過他的眼光,這原本該是認輸的表現,但不知怎么,李顯覺得此人并不懼怕自己。

  想到這里,李顯站住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正用余光察看李顯的動靜,聽到他的問話,又看見他停在我面前的靴子,只好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國主,用目光請示。國主笑道:“這是我南楚的第一才子,顯德十六年的狀元江哲,王后最喜歡他的詩詞呢。”李顯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道:“原來你就是江哲,你的詩確實寫得不錯。‘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云樹繞堤沙。怒濤卷霜雪,天塹無涯。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競豪奢。重湖疊嶂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釣叟蓮娃。千騎擁高牙。乘醉聽簫鼓,吟賞煙霞。異日圖將好景,歸去鳳池夸。‘這首《望海潮》就是你寫的吧,令人對江南美景頓生向往,本王這次出使南楚,也是想看看南楚的風光啊。”

  我偷眼看了看滿面與有榮焉的國主,謙虛地道:“拙作簡陋,幸得殿下賞識。”李顯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招呼國主離去了,我卻覺得背心發涼,因為那種目光,是一種莫名其妙的癡狂,如同烈火一般的熱情,我頓時懷疑,這位齊王除了喜歡拈花惹草之外,是不是也有斷袖之癖啊,打了一個冷戰,決定以后離他越遠越好。

  誰知道天不從人愿,第二天,我接到了旨意,國主命我在齊王殿下在南楚期間,負責領齊王四處走走。天啊,蒼天不仁啊,我仰天長嘯之余,決定問問小順子,這些日子他能不能多抽點時間保護我。可恨的是,小順子涼涼地道:“我很忙,反正齊王長得也不錯,你就陪他多走走吧,說不定齊王會帶你回大雍享福呢。”我氣得差點暈過去,當即下定決心,我要用盡一切手段保護自己,絕對不能讓齊王的惡毒念頭得逞。

  當我到驛館向齊王報道的時候,看見齊王穿著淡青色的袍子,在還有些冰涼的春風里敞著懷坐在院子里大笑,在他旁邊坐著一個白衣如雪的絕美少年,情意綿綿的望著他。我差點轉身就跑,轉念一想,這個白衣少年這樣的相貌人品,就是許多絕色女子也不過如此,我一個相貌平凡的小翰林應該沒有問題吧,于是,我恭恭敬敬的上前問好,然后表示奉了國主的命令前來伺候。

  齊王閃亮的眼睛看了我半天,才道:“好啊,我聽說建業的美女多得很,秦淮河的名妓誰最出色。”

  我皺著眉頭想了半天,道:“臣也不大清楚,請殿下容臣回去查一查,一定會將其中翹楚弄個清楚。”

  齊王眼中滿是笑意,道:“算了,你這一查,還不得傳遍建業,說本王尋花問柳,若給父皇知道,我恐怕又得挨一頓訓斥,走,今晚你陪我去看看,一定要找個出色的煙花魁首。”我大喜,心想,你喜歡去找女人就最好了。溫柔鄉是英雄冢,我絕對不介意你玩得英年早逝。一定要去找出最好的青樓,我心里盤算著,一會兒偷偷問問驛館的官員,他一定知道。

  快到黃昏的時候,我早就找機會問明白了秦淮河的深淺,若非齊王堅持要微服出游不許別人跟隨,我還想拜托驛館的官員領我們去呢。不過那個白衣少年人是誰啊,齊王也沒有介紹,只說他姓秦,我叫他秦公子就可以了,不過,我怎么看都覺得這個白衣少年像一把藏在劍鞘里面的寶劍,匣劍帷燈,可怕的很,那像小順子,如今好像是蔫蘿卜一樣無精打采的,我都懷疑他是不是武功越來越退步了,但是應該不會啊,他現在好像越來越神出鬼沒了,大前天我剛從宮里回來,就看見他在我家里等我,說他今天白天不當值,所以跑到離這里將近七八十里的無錫去玩,給我帶了那里的特產鮮肉小籠饅頭和鴨血粉絲湯給我當宵夜,我看著還溫熱的饅頭和鴨血湯發楞,雖然有食盒保暖,但是也不能超過一個時辰啊。想到這里,我又生起氣來,這小子,明明知道我有危險怎么不答應來保護我呢,下次我再下廚做菜的時候,絕對不給他留一份。

  我已經知道了,建業青樓最出名的是風月樓、瀟湘院、怡紅閣,飄香畫舫,風月樓出名的是床上功夫,瀟湘院靠的是歌舞伎,怡紅閣是有名的賭場酒樓青樓大雜燴,而飄香畫舫據說是因為當家的是秦淮第一名妓柳飄香,齊王既然是風月場中的常客,那么當然要讓他去見見柳飄香了,想必這種皇室貴胄,就是逛窯子也不會喜歡太庸俗的地方吧。結果,我一說去飄香畫舫,齊王就興沖沖地道:“好啊,本王正想見識一下建業第一名妓的風采呢?”我當時差點沒氣歪了鼻子,他絕對是戲弄我,要不然還讓我去打聽,雖然那個驛館的官員已經知道是齊王要去,但是還是用曖昧的眼光看我,我可還是守身如玉的奇男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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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樓主| 發表於 13-1-2009 20:34:48 |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飄香畫舫      
        
        

  我陪著齊王殿下走在大街上,齊王興致勃勃的問我四周景物,我對這些雖然不是特別熟悉,還是基本可以說出來的,但是為了到秦淮河必須經過風月最盛的秦淮大街,兩邊燈火通明,所有的青樓酒肆都大門洞開,門前都站著把門的龜奴,很多門前還有艷妝的女子鶯聲燕語招攬客人,我們一行人個個相貌不錯,尤其齊王身穿錦袍,氣度不凡,正是青樓的恩客模樣。所以不少龜奴妓女都想來糾纏,可是我發現十幾個平常裝束的漢子有意無意的圍在我們周圍,將那些人推開,隱隱的保護著我們三人,這十幾個人相貌都還平常,可是個個體格魁梧,單薄的衣衫之下隱隱可見墳起的塊狀肌肉,走起路來塵土凝而不散。我心里知道這些人必定是齊王的侍衛,就是么,一個堂堂的親王出游,怎么會沒有侍衛保護呢,既然他已經有了護衛,我就不用擔心安全問題了。這一放松,就連道路兩旁令我尷尬的景象都不能讓我緊張了。

  沒走多久,就走到了秦淮河邊,在這截特別寬闊的河面上,泊了十多艘大小畫舫,其中一艘最是龐大,燈火輝煌,卻沒有像其他的畫舫那樣傳出絲竹琴韻、猜拳斗酒的聲音。我們走到河邊,那里都是一些小快艇,我對著一個窈窕的船娘喊道:“船家,送我們到飄香畫舫上去吧。”那個船娘抬頭笑道:“幾位爺來得晚了,只怕飄香畫舫今日已經客滿了,爺不見那畫舫上已經開始掛起紅燈,那是客滿了,很快就要起錨了。”

  齊王慍怒的看向我,我卻平靜地道:“我們已經預定了位子,多謝船家提點。”齊王面色變得緩和。我們三人上了快艇,接著十幾個暗中保護的侍衛也都各自上了快艇,快艇在河中左穿右插,一會就到了那畫舫前。登上畫舫之后,一個極具姿色,打扮的艷麗火辣的中年女子熱情地迎了上來,未語先笑,打著招呼道:“哎呀,原來是狀元郎啊,奴家聽說狀元郎訂下了一個艙房,還以為是有人冒名呢,誰不知道江大人最不喜歡我們這些風月場所。”

  我把眼光從她胸前那抹雪白移開,笑道:“艷娘說笑了,我一個小小的翰林,平日哪有金銀來飄香畫舫啊,今日是我陪著貴客來這里見見飄香姑娘,艷娘可要好好伺候。”那艷娘早就看到李顯,她閱人無數,一看到李顯就知道來了難得的豪客,立刻眉開眼笑,曲意逢迎,到齊王面前飄飄下拜,道:“貴客遠來,艷娘迎接來遲,還請貴客見諒,這位——”她的眼光飄向我,我識相地道:“這位是李公子,這位是秦公子。”艷娘嬌聲道:“兩位貴客快請進,今日飄香姑娘心情不錯,幾位若是有幸,還可得到飄香青睞呢。”

  我們三人被艷娘引進了一間寬敞雅潔的艙房,至于其他的侍衛都被引到附近的艙房,自有侍女相陪。這間艙房精美雅致,里面燈火通明,臨窗處放了一張大圓桌,其他大半空間都是空的,看來是歌舞悅賓的地方,在艙房右邊有扇小門,門上掛著珠簾,里面隱隱約約是一間臥室,看來這真是上好的艙房。房門兩側站著八個相貌嬌俏的侍女,上來替三人脫去披風外衣,三人在桌前坐下,都坐在靠窗子的方向,接著那些侍女如同穿花蝴蝶一般往來,不一刻就在桌子上擺上了茶點美酒,然后三位相貌最美麗的侍女坐在三人旁邊,原本那艷娘安排三人兩邊都有兩個空位,讓眾人都可以左擁右抱,那位相貌絕美的秦公子卻拒絕了她的好意,徑自坐在了齊王身邊,艷娘見多識廣自然不會表現出什么異態,但我卻心里一抖,這個不會是真的吧,那個秦公子是個孌童,以前不過是懷疑而已,這次我真的渾身惡寒。那個秦公子似乎察覺到了我的異常,冷冷的看了我一眼,眼中滿是殺氣。等到他回過頭去,我才松了口氣,下定決心以后一定要弄幾個高手在身邊,小順子畢竟不是自由之身,可是到那里找忠心耿耿的護衛呢,真有這樣的人也不會來聽從我這個小翰林的命令吧。

  我們在侍女的陪伴下慢慢的喝酒,等著飄香姑娘的到來,那幾個侍女似乎有些不安,也難怪他們,齊王確實是風流倜儻,時不時的手眼溫存,那秦公子神色冰冷,絲毫不理身邊的侍女,不時的用兇惡的目光盯著齊王身邊的侍女。我又只是溫文有禮地敬而遠之,讓她們手足無措,正在尷尬的時候,艙門被推開了,一個絕美女子款款走了進來,那女子秀麗如同山川的俏臉未施脂粉,晶瑩白嫩的肌膚帶著淡淡的紅暈,仿佛剛剛出浴之后一般,她那如同流瀑似的黑發光可鑒人,那雙眼睛黑白分明,如同黑夜里最明亮的星星一樣燦爛,她身上穿著一件寬寬松松的長袍,她的身材在南楚女子中也算是纖秀婀娜的,若論容貌氣質,這女子雖然美麗,卻還常見,但是最難得的那一種媚骨天生的姿態。

  這女子柔柔的走了進來,坐在了三人的對面,美目流轉,說道:“三位貴客初次來見飄香,飄香卻來得這樣晚,真是讓三位久等了。”那聲音聽來令人銷魂蝕骨,我和秦公子都不由面上一紅,就是齊王李顯的面上也露出異樣的神色。那女子眼光在齊王身上停了一停,微笑道:“飄香聽說齊王殿下是難得的英雄,更是憐香惜玉的豪杰,怎么今日這樣靦腆。” 我并不奇怪那柳飄香會猜出李顯的身份,卻想看看李顯的反應。

  李顯初時有些驚疑,但立刻開懷笑道:“噢,你這小女子到時聰明,難道見過本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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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樓主| 發表於 13-1-2009 20:35:03 | 只看該作者
  柳飄香見李顯并不掩飾,眼中閃過贊賞的神色,答道:“殿下雖然穿著南楚的服飾,卻大概不喜歡絲履,足上穿的還是大雍貴人愛穿的錦靴,再說王爺的風度氣魄,這段時間,奴家早就聽說齊王殿下來到建業,殿下若是不來,倒要讓飄香自憐呢。倒是這位江翰林,可是難得一見,若非陪著殿下,只怕飄香至今還沒有機會見上一見。”

  我有些赧然,我曾經接過柳飄香的帖子,邀請我到飄香畫舫拜訪,可是我囊空如洗,所以就婉辭了。秦公子原本有些惱怒的看著齊王,此時卻微笑著看了看我,似乎對我拒絕柳飄香很開心。我連忙道:“柳姑娘說笑了,下官家無恒產,怎么有資格來這里。”

  柳飄香站了起來,款款站了起來,坐在我身邊,抱住我的手臂道:“真是的,難道狀元公就當我們這些青樓女子沒有一絲真情,飄香就不能喜歡狀元的才華,以身相許么?”我差點笑了出來,柳飄香若不愛金錢,怎么會成為建業第一花魁呢,我可是知道,建業許多達官貴人都是柳飄香的入幕之賓,不過我倒聽說這柳飄香確實是一個奇女子,沒有千萬家財自然是得不到她的,但是有了金錢權勢卻也未必能夠得到柳飄香,國主的叔父,韓王趙德隆曾經來到飄香畫舫,當夜就要留宿,誰知柳飄香卻不喜歡他,不論韓德隆如何討好也不肯留他,最后趙德隆以權勢相迫,誰知柳飄香卻是寧死不屈,趙德隆不便用強只得離去,后來屢次想為難柳飄香,都因為柳飄香恩客眾多而作罷。后來有人問她,韓王雖然年過五旬,但是相貌精力都還過人,你怎么不肯屈從呢?柳飄香冷笑道:“奴家雖然是下賤女子,卻還是懂得什么是忠孝仁義,那趙德隆當年領軍作戰,自己膽小怕事打了敗仗,他的部下拼死作戰,救了他的性命,他卻恩將仇報,反而彈劾他的部將不聽將令,貽誤軍機,判了斬刑,這件事南楚誰不知道,只是礙著他的身份權勢不敢指責他罷了,這樣的懦夫小人,就是奴家這種青樓女子也看他不起。”這番話傳了出去,人人鄙視韓王,卻對柳飄香另眼相看,沒多久,韓王就郁悶而死,因為這件事柳飄香名動天下,這才成了建業第一名妓,其實未必沒有人強過柳飄香,只是沒有像她這般爽直俠義罷了。

  當初我聽了此事雖然也覺得佩服,若非沒有金銀做纏頭,所以才不敢來見她,如果早知道她肯不收我的銀子,我說不定早就來看她了。大概是見我神態迷醉,那秦公子鄙夷的看了我一眼,那冰冷的目光立刻讓我清醒過來,想起我是陪齊王殿下來的。所以我輕輕抽出手臂,恭恭敬敬地道:“多謝飄香賞識。”

  柳飄香嗔怒的看了我一眼,怒氣沖沖的站起來,走到齊王殿下身邊,那種輕顰淺怒的動人神色,令得我們三人都不由呆住了,接下來那柳飄香再也不看我一眼,只是和齊王殿下談笑,還不時的和秦公子說話,她手段高明的很,既顯得熱情親切,也不會顯得過于放蕩,就連冷冰冰的秦公子也帶上了一絲微笑。

  柳飄香當真是絕代尤物,喝了幾杯酒,她站起來喊了一聲,從外面走進來一個綠衣侍女,手上抱著各色樂器,就在樂聲中舞了起來,儀態萬方,那仿佛燃燒生命的熱情舞蹈令我完全沉醉,而當我看到柳飄香俏臉上的神情,就知道她是將自己的生命也投入到舞蹈當中,這一刻,我真的對她動了心。當柳飄香停下來的時候,我看見她也看向我,四目相對,柳飄香突然露出十分歡欣的神色,然后就走到齊王身邊,懶洋洋地坐在他身邊,那慵懶的美姿令人想立刻將她抱向床榻。

  這時艷娘走了進來,笑著說道:“夜深了,請江大人、秦公子到旁邊的艙房休息吧,若有喜歡的侍女,不妨請她們相陪。”

  我心里有些酸酸的,連忙站起身來告辭,并請齊王殿下好好安歇,那秦公子愣了愣,突然站起走了出去。我連忙也跟著出去了。
  遣走了侍女,我在一間舒適卻不大的艙房里面和衣躺在床上,心里胡思亂想,滿是柳飄香的倩影,聽著窗外潺潺的水聲,我慢慢的陷入沉睡。正在我半睡半醒的時候,突然感覺到有人伸手在解我的衣服,我心里一凜,不是齊王來偷襲我吧,連忙睜開眼睛,正要叫喊,卻看見一張如花似玉的俏臉,卻是柳飄香,我身子一軟,立刻喊不出了,柳飄香見我醒了,嫣然一笑,纖手輕動,片刻就脫去了自己的衣服,露出了秀美嬌弱的玉體,我緩緩伸出手,抱住她,但是有些猶豫的,我吶吶道: “齊王。”柳飄香噗哧一笑道:“你不知道么,那個秦公子是個女子,我們還沒寬衣,她就忍不住了,沖了進來,我將房間讓給他們了。大狀元,你還等什么。”

  我雖然學過房中術,可是從沒真的碰過女子,一時不知該如何動作,柳飄香會意,反手抱著我,我只覺得腦子里面轟隆一聲,不知不覺中,衣衫褪去,感覺到那柔軟溫暖的女子身軀將自己纏住,我終于完全迷失了,完全投入到男歡女愛中去。

  當我在疲憊中睡去之后,柳飄香閉眼休息了片刻,做了起來,拿起丟在地上的衣衫披在身上,不一會就招了兩名侍女進來,那兩名侍女輕手輕腳的替我洗澡換衣,我雖然曾經醒了一會兒,卻是半個指頭也懶得動,等我醒來,已經躺在干凈的床鋪上,穿著熏香的睡衣,我看看身邊沉睡的柳飄香,臉一下子紅了,訥訥的說不出話來。柳飄香睜開眼睛,輕笑道:“狀元郎,怎么不高興被我這青樓女子奪了童子身么?”我更是面紅耳赤,半晌才道:“你嫁給我好不好?”柳飄香先是嘲諷的笑了,但看到我認真的神情,嘆了一口氣,道:“不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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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樓主| 發表於 13-1-2009 20:35:18 | 只看該作者
  “怎么,需要很多銀子么,需要多少,我會有辦法的。”我焦急的問道。

  柳飄香抿嘴笑道:“不是的,我早就賺夠了銀子,贖回了自由。”

  我黯然道:“那么,你不肯嫁我,是不是我不夠資格。”

  柳飄香驚奇地問道:“你是翰林學士,我就是嫁你為妾也不免影響你的仕途,你真的要娶我為妻么?”

  我淡淡道:“那么什么關系,大不了我辭官好了,反正我也不是很田當官,這幾年我還是有點積蓄,買上幾百畝天地還是可以的,只是,我怕你不喜歡這種清貧的生活。”

  柳飄香露出無意言表的笑容,道:“我知道你是真心的,而且沒有一絲猶豫,我閱人無數,原本早有從良的意思,可是當我賺夠了銀子,突然想到,我能夠嫁給誰呢,那些自命風流的色鬼,只是那副嘴臉我就惡心,若是老實的好人又嫌他呆板無趣,雖然有幾個令我傾心的人,可是只要想到嫁給他之后,日后年老色衰,被他棄如破履的情景就不禁心寒。唉,今日見到你,你是真的欣賞我的舞姿,我看得出來,你知道我在舞藝上投了多少心血,所以我自薦枕席,幸喜君子真誠待我,可是不行啊,飄香性子輕浮,不能相夫教子,我就像江南的燕子,喜歡繁華,喜歡自由,再也不能被籠子關起來了,江郎,日后飄香或者閱盡天下男子,可是江郎要記得飄香心中最愛的始終是你,你可不能嫌棄飄香,偶爾來看看我好不好。”

  我心里一痛,我聽得出來,柳飄香說的是真心話,沒有絲毫欺瞞,這樣奇特的女子,真的沒有男人可以留住她。握著她的纖手,道:“飄香名動京華,江哲雖然有個小小官職,若是常來相聚,不免惹出是非,今日一別,雖非永別,也是難得再見,飄香,飄香,你我相忘于江湖,勝過相濡以沫,若是日后相逢,你不要視我為路人才好。”

  柳飄香嬌軀震動,她知道這青年的心意,他不會滿足和她暗通款曲,若不能娶她為妻,日后就不會再來找她,但她已經滿足了,在虛情假意的人生中,她終于得到了一份真情。

  當我走出艙房的時候,看見心滿意足的齊王,和滿面羞紅不敢見人的秦公子,恭恭敬敬地道:“殿下,我們早點回驛站休息吧。”齊王看看我,笑道:“怎么樣,昨夜可春風得意么?”

  我心里嘀咕,他知道我和飄香在一起么?我只是淡淡一笑,一副神秘莫測的樣子,齊王狐疑的看了我一眼,看來他昨夜忙于采摘鮮花,他的那些侍衛應該也在風流吧。在踏上河岸的時候,我不由回頭看去,那飄香畫舫沉靜非常,那里埋葬了我的初戀。

  送齊王他們回去之后,我急匆匆的趕回住處,看見桌子上擺著一張字條,上面寫著“昨夜風流快活,不知有人虎視在旁,齊王此人,其心莫測,監視之人,我已處置。

  我的手一抖,小順子真的是忠心耿耿,只是不知我何德何能,得他這般看待。

  就在這時,驛館之內,齊王面沉如水,階下站著一個面色慚愧的侍衛。齊王冷冷道:”你說你沒有監視江哲,為什么?”那個侍衛滿面驚惶地道:”殿下贖罪,臣原本奉命,在對面的艙房監視江哲,可是不知怎么突然睡了過去。“齊王神色更加嚴峻,卻沒有怪罪,只是讓他下去。

  坐在他旁邊的秦公子淡淡道:”我已經檢查過了,他是被人點了穴道。能夠在這種狹小的地方神不知鬼不覺的點了他的穴道,這人的武功至少在我之上。“齊王疑惑地道:”可是我看江哲并不會武功,難道是他已經到了反璞歸真的境界。“秦公子微微皺眉,想了半天道:”當今世上到了那種境界的只有家師、少林寺的慈真長老,以及魔門的宗主京無極三人,這江哲年紀如此之輕,我絕不相信他能達到這種境界。“齊王若有所思地道:”二哥和梁婉都要我注意這個江哲,本來我還不以為然,可是前日一見,就覺得此人深不可測,昨夜之事更令我難解啊。南楚俊杰果然不凡,幸好,幸好,此人韜光養晦,似乎還不會成為我們的障礙。“

  秦公子低頭道:”若是你覺得他麻煩,我可以幫你的。“

  李顯搖頭道:”這樣的人物,怎可輕易殺了,再說,我們也未必成功。“說罷他的眼中閃過耀眼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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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3-1-2009 20:35:45 |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明月舌戰      
        
        

  顯德十九年七月,德親王趙玨歸,國主問其攻蜀之事,其時丞相尚維鈞力主攻蜀,朝野上下均附和之,德親王力阻之,國主猶疑,七月十五日,靈王義女梁于明月樓設宴,邀請德親王赴宴,其余同席者,丞相尚維鈞、大雍齊王李顯、齊王幕僚秦錚,江哲亦受邀,后世覽此,或為不解,江哲官微,不知為何得以入席,以聞社稷大事,或曰,其人其時已有二心,然考之實據,似乎未必。

  宴后,德親王憤然歸,江哲趕上,與德親王數語,親王沉默,之后朝會公議攻蜀之事,王默然不語,攻蜀之議遂成。或有人言,親王不阻攻蜀之議,追根揭底,皆江哲之過也,罪莫大焉,然從親王僚屬處得知江哲所言,實一心為楚矣。

  ——《南朝楚史•江隨云傳》

  德親王趙玨回來了,紛紛攘攘的攻蜀之議平息了很多,因為趙玨一回來就直接去拜祭先王,先王薨逝的時候,趙玨鎮守前方邊境,不能回來奔喪,如今朝中政局已經平定,趙玨乃是軍方重臣,攻蜀之議必須聽聽他的意見,所以才特意把他詔回。趙玨哭祭之后進宮覲見國主,在國主駕前直言不諱,力阻攻蜀之事。趙玨在朝中威望極高,所以立時有很多人就不在說攻打蜀國的事情了,但是更多的人卻紛紛上門相勸,尤其是尚維鈞一方的朝臣名士,但德親王始終不肯答應。

  七月十五日,明月公主梁婉下帖子邀請德親王赴宴,并且同時邀請了齊王李顯和丞相尚維鈞,誰都知道這是什么意思,其實他們這些手握國家權柄的權貴之間的事情跟我沒有什么關系,可是為什么我也要參加。我哭笑不得的看著齊王,我剛說我不過是一個小官員,沒有資格參加。齊王殿下居然臉不變色地道:“不過是梁小姐召宴,你是國主派來接待我的,自然得參加。”我雖有心拒絕,可是當齊王殿下身邊的侍衛都用滿含殺氣的目光看著我的時候,我還是答應了,誰說威武不能屈的,你讓他們試試在這些久經沙場的侍衛面前說個不字。

  齊王殿下是第二個到達的,這次的宴會是在明月樓上,如今正是盛夏,酷暑難耐,這小樓上將所有的窗戶都敞開,四處都放著盛著藏冰的桶子,樓里面陣陣清涼,梁婉穿著一件淡黃的衫子,坐在主位,尚維鈞一身絲袍,坐在左首第二張椅子上,他的下首坐著一個黑衫儒士,乃是尚維鈞的幕僚年垣,尚維鈞看到齊王殿下來到,滿面堆笑的上前迎接,看到我,眉頭一皺。我連忙趁機道:“下官奉旨陪同齊王殿下,既然大人在此,請容下官告退。”尚維鈞露出滿意的笑容,對我的識趣很是嘉許。我自以為得計,正想下樓。齊王帶著壞笑,一把抓住我的胳膊道:“別走啊,尚大人,江翰林既然是國主派來的官員,又是翰林院的侍讀,又是你們南楚的才子英杰,不如讓他在這里旁聽。”尚維鈞皺皺眉,終于不敢得罪齊王殿下,只是給了我一個警告的眼神,讓我不可多言。

  齊王坐在右首首位,秦公子坐在他下首,我只得坐在秦公子下首,總不能坐在左邊,畢竟是齊王堅持我留下來的。等了沒有多久,就聽見門外傳來朗朗的笑聲,走進一個身穿王爺服色的俊偉男子,因為靈王薨逝不到一年,所以他的冠帶上戴著孝,正是德親王趙玨,他身后跟著一個青衣中年儒士和一個黑衣佩劍的武士。我一看到趙玨,差點沒叫出來,這人竟是當年我高中之前給他算過命的灰衣人,如果他就是德親王,那么當時一定是要到橫江駐守,準備要偷襲秣陵,怪不得他當時要我算兇吉,我當時答他“內有紛爭,外有強敵”,現在想來居然暗合局勢。這德親王是靈王幼弟,軍機重臣,想不到我曾經給他算過命,不知道他還記得我么?

  趙玨的目光在屋內眾人身上一一掠過,在我身上并未停留,應該是對我沒有什么記憶。只是似乎對于我的身份有些狐疑。

  趙玨坐在左首首席,那名武士站在他身后,而他那名幕僚則坐在了左首末席,因為我故意和秦公子隔了一個位子,所以那人正好坐在我對面,四目相視,我討好的一笑,那人卻用銳利的眼光探詢的看了我一陣。

  趙玨坐下,有侍女送上茶點,然后都退了出去。梁婉站起身道:“妾身奉了齊王和尚相之托,邀請德親王赴宴,雖然妾身是不該介入軍國大事的,只是諸位大人畢竟需要有人伺候,妾身不得已留下,此事事關我大雍和南楚,妾身生于大雍,又受南楚先王之恩,所以絕對不敢泄露只語片言。”

  趙玨淡淡笑道:“梁小姐是先王義女,也可以算是趙玨的侄女,趙玨自然是相信小姐的,卻不知齊王殿下和尚丞相有什么見教。”

  李顯看看趙玨,笑道:“久聞德親王是南楚第一名將,都督南楚大軍,今日一見,果然是雅致高量,風姿不凡,李顯雖是親王之尊,然而在軍中不過是個將軍,若是論起職位來,李顯尤在親王之下,見教二字,愧不敢當,只是德親王力阻攻蜀之議,與名將之稱不甚相符,還請德親王示下。”

  趙玨淡淡道:“蜀國不肯臣服大雍,雖然有罪,但是蜀國國主曾是東晉遺臣,與大雍雖然曾經同朝為臣,但是卻沒有君臣之分,如今我不知道大雍憑什么以蜀國不肯臣服為由,攻打蜀國,就是大雍認為理由充分,我南楚雖然稱臣大雍,可從來沒有受大雍調遣的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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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13-1-2009 20:35:57 | 只看該作者
  李顯笑道:“德親王此言差矣,我大雍君臣賢明,那蜀王割據地方,不肯稱臣,此誠不可忍耐,如果蜀國早向我國稱臣,我大雍也不會進攻蜀國,我聽說天子之仇,九代之后還可以報復,當初蜀國趁我們大雍立國之初,出兵秦川,燒殺擄掠,令我大雍先帝聞之泣血,此仇不報,焉能為人。后來我大雍攻打南楚,蜀國再次出兵,雖然于南楚有恩,可是我大雍卻損失慘重,三秦之地,千里廢墟,生靈涂炭,就是事后,蜀國不也向貴國勒索了無數金帛女子。這樣看來,蜀國是一個藏在暗處的惡狼,平時蟄伏不出,若見人有隙,必然出來咬人。現在德親王替蜀國說話,只怕有一天會被這種毫無情義,只知道利益的友邦吞噬。”

  趙玨冷冷道:“玨雖不才,也知唇亡齒寒的典故,只怕亡蜀之后,就是輪到我南楚了。”

  李顯頓時語塞,他心里明白得很,攻打蜀國之后,南楚就是下一個目標,只是沒想到趙玨不懼得罪大雍如此單刀直入,作為大雍皇子,他不愿信口雌黃的說謊。這時秦公子接過話頭道:“此言差矣,所謂唇亡齒寒,是要相互依存,同舟共濟,如今蜀國屢次挑釁南楚,視友好如仇讎,如今是牙利如刀,嚙唇見血,我不知德親王所謂唇亡齒寒可是指此。”

  趙玨淡淡一笑,他的幕僚青衫中年人,放下手中搖擺的折扇,開口道:“雖然南楚和蜀國小有糾葛,但是并非是奇恥大辱,顯德九年,大雍平定中原,陳兵長江,若非蜀主相助,出兵秦川,大雍怎能罷兵休戰。雖然如此,我南楚仍然向大雍稱臣,此實在是切齒之辱,雖然如今兩國和好,長樂公主下嫁我國主,兩國結為姻緣之好,然而貴國在長江之北年年操練水軍,南伐之意未息,不知齊王殿下如何解釋。”

  李顯笑道: “兩國雖然和好,然而貴國如親王這樣念念不忘兩國之仇的人并非少數,我國若不練習水軍,只怕貴國大軍早就過江了,德親王久鎮長江,難道不知此中情況,何況,我國既然早已和貴國結好,我皇妹乃是父皇愛女,遠嫁南楚,近年來不僅往來頻繁,而且通商通婚,哪里像蜀國一樣閉關鎖國,我國早就有軍議,不攻蜀以免心腹之患,就平南楚以求清臥榻之側。”

  趙玨冷笑道:“豈有此理,十年來,我南楚每年入貢金銀財帛,可是貴國卻從不肯出售兵器良馬,若是真心結好,怎會如此,王后雖然是大雍公主,然后國家大事,怎么能顧忌婦人,鄭武公為攻打胡國,先以愛女下嫁之事,趙玨不敢忘記。”

  秦公子怒道:“德親王如此侮辱我國,是可忍,孰不可忍,但是仔細想來,親王所慮,也不是沒有道理,請聽在下為親王解釋。我國禁絕武器戰馬的出售,并非針對貴國,我國北方邊境不寧,邊軍戰士日夕枕戈而眠,如何敢出售戰馬兵器,何況貴國久據江南,江南都是河流湖泊,貴國若不想攻打大雍,為什么要戰馬,難道是想攻打蜀國么。”

  趙玨語塞,尚維鈞連忙轉圜道:“王爺和秦公子都有些失言了,今日我等聚議,并非是為了意氣之爭,還請二位不要記恨。”

  趙玨和秦公子雙雙舉起茶杯喝了一口,表示放棄爭論。

  秦公子喘了口氣道:“我國謀蜀,固然是因為蜀國執拗,不肯稱臣,雖然結盟,卻又履背盟約,最可恨的是,我國鹽區產量不足,其余部分需要從蜀中購買,蜀國屢次提高售價,蜀中特產豐富,蜀國據寶地而聚斂,此事實在不能容忍,如果我們兩國攻下蜀國,愿意與貴國平分蜀中人口土地,你我兩國隔江而治,到時候南楚軍力大增,我大雍還有邊患,南楚據長江全境,還有什么可以擔心的呢?若是這樣,德親王都不放心,認為不能抵抗我大雍,倒不如趁早棄甲投降,難道南楚只想偏安江南,生死受人主宰么?”

  趙玨默然,卻只是搖頭,他心知南楚兵卒戰力不強,若是攻打蜀國,只怕大部分土地人口都會落到大雍手里,什么平分戰果,到后來還不時誰打下來的就是誰的。眾人面面相覷,都看出趙玨臉上堅決的神色,看來不論如何舌燦蓮花也不能改變他的心意,李顯眼中閃過苦惱的神色,看了梁婉一眼。梁婉站起身來道:“今日大家都累了,若不嫌棄,請諸位到樓下用餐,妾身準備了消暑的酸梅湯,請諸位品嘗。”

  尚維鈞站起身來笑道:“梁小姐的宴席一定要參加的,請請。”

  趙玨站起身來,看看秦公子,問道:“請問閣下尊姓大名,在大雍身居什么官職?”

  秦公子襝衽道:“在下秦錚,齊王帳下效力。”

  趙玨笑道:“秦公子舌如利劍,趙玨佩服,只是有些事情就是說得再好,也抵不過實力和利益,我南楚自認沒有資格和大雍分庭抗禮,若是大雍進攻蜀國,我南楚理應厲兵秣馬,以求自保。”

  秦公子看趙玨如此固執,苦笑道:“德親王擇善固執,非言詞所動,秦錚孟浪,還請王爺恕罪。”

  趙玨微微點頭,道:“本王軍務繁忙,就先告辭了,還請諸位恕罪。”眾人沒想到趙玨如此絕決,原本打算在酒酣耳熱之后再良言相勸的,此時只得無可奈何的相送。幾人都不時的交換眼色,我心里一動,突然站起身道:“諸位大人都已經勞頓,就由下官相送王爺。”齊王等人都沒有情緒理會,尚維鈞苦澀地道:“也好,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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